第五十三章 夢魘
璀璨閃耀的星空，蓬勃英俊的少年，肆意狂奔的駿馬，夜風(fēng)下?lián)u擺的蘆葦叢。還有飛舞的螢火蟲，像是天邊的星，一閃一閃帶著記憶的影像撲面而來。
“哇——”嬌俏的臉蛋兒上滿是驚喜的感嘆，表情也鮮活起來。
少年抬臂向空中一抓，隨后攤開手掌，小小的亮光顫悠悠的飛起，一只螢火蟲兒。
“喜歡嗎？”寵溺的眼神，在朦朧的月光中隱隱顯現(xiàn)。
夜風(fēng)拂面，少女生動的臉龐帶著甜甜的笑意：“太喜歡了?！遍L安城外的夜空這樣美！他答應(yīng)過她，帶她去看城外的風(fēng)景，不曾失信。
“那公主殿下——拿什么做謝禮？”眸光帶著笑意。
少女貝齒輕咬著唇瓣，卷翹濃密的睫毛靜靜覆蓋在眼瞼上，像蝴蝶翅膀般微微輕顫。忽而踮起腳尖在少年揚(yáng)起的唇角印上一個(gè)淡淡的吻。
少女手中不知名的小野花散發(fā)著幽幽清香，隨著夜風(fēng)飄散。突然，蘆葦叢中成片螢火蟲向夜空振翅飛起，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柔光。
少年的笑僵在唇邊，一怔，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看到如同只受驚的小白兔般惶恐跑開的少女。
少年食指撫了下唇，仿佛那里還留有一絲清新香甜的氣息縈繞唇邊，久久不曾消散。囅然而笑，漆黑的長眸中星光熠熠。。。
遽然，狂風(fēng)大作，掉落的腰封，磅礴的暴雨，破敗的靈堂。。。
又回到那日，嗓子如同火燒過般的難受，連呼吸都帶著尖銳的痛。她用盡全力拍打?qū)m門，卻無一人回應(yīng)。高聲喊叫，嗓子早就發(fā)不出正常的音。吱吱呀呀刺耳難聽，像是老舊的宮門嘎吱作響。
她心灰意冷，昏昏沉沉。前方宮門縫隙中有液體滲入，漸漸加速涌進(jìn)來，不一會兒大片深色水澤蜿蜒到她絲履裙邊下。她伸出因拍門而變得腫脹青紫的手往那一摸，黏黏的觸覺帶著溫?zé)幔鹗猪暱涕g腥氣沖天，手上分明。。。分明是——血！
“啊——！”樺绱驚醒，眼中盈滿淚水，無神地死盯著床頂，重重喘著粗氣，周身如同浸在水缸中一般，頭發(fā)濕粘貼在額頭脖頸間，臉色煞白。
手心濕漉漉的，她不安又驚恐，顫抖的抬手瞧看，纖細(xì)的手臂與手指都有些瘦的脫相，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斷掉。微弱的月光下，雙手泛著清灰的白。
外間侍女起身下床掌燈，她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夢，一場可怕的夢魘。
隨之涌來的是背后鈍鈍的痛意，從左肩蜿蜒至右腰側(cè)，并且久未翻身整個(gè)后背的僵硬酸脹令她忍不住輕輕呻吟出聲。
“公主？”層層簾幔被掀起，空中飛蕩猶如海浪。海棠步伐匆匆走來，只來得及披上中衣。
寢室中有一扇窗子不知什么時(shí)候被吹開了，身后緊跟進(jìn)來的連翹忙去關(guān)上并將簾幔收起一邊，掛在簾鉤上。
“可是夢魘了？”樺绱弓著身朝里側(cè)臥，頭扎在錦被里，右手緊攥著被角不曾言語。海棠急忙上前從背后擁著她，碰了下她因用力而骨節(jié)凸起泛白的手，果不其然僵硬冰涼。
將樺绱被汗水打濕的發(fā)絲別于耳后，一邊低念寬慰：“公主，沒事了，都過去了?！?p> 一旁的連翹又點(diǎn)了兩盞燈，屋內(nèi)明亮許多，對剛剛進(jìn)來的蘭薌說：“端碗熱米粥?！?p> 連翹做事麻利，接過婢女提著的熱水桶，取水倒入兩個(gè)青銅湯婆子中，走到床前小心的塞入被窩里。抓起樺绱的腳一試，冰得很。雖是蒲月中下旬，可是公主這身體早些年傷著，落下了病根。這些年積郁成疾，夜中驚醒是常有的事。
蘭薌將一小盅薄粥端過來，跟海棠說:“有些燙，讓公主慢些喝。”
“你倆先去睡，今兒本就是我當(dāng)值?！彼擞肿藭翰磐讼?，海棠給樺绱捂著手，輕聲哄道：“公主，不想了?！庇智茦彗疵碱^緊鎖，似是痛苦，問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問完才想起后背，忙將其中一個(gè)湯婆子放在樺绱的后背處，她伸手沿著左肩輕輕揉捏按壓。隔著薄薄的絹絲小衣，手指肚清楚的感覺出一條如同筷子尖寬窄的凸起蜿蜒至右腰處，那樣清晰。山中潮濕，傷處時(shí)常泛酸，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海棠心中難受，手下的動作更為輕柔。
好一會兒，被里傳來帶有鼻音的聲音：“好久沒做這樣的夢了，以為記得不那么清晰了。”
“公主。”忘了吧！可是海棠說不下去。忘，談何容易。
公主重情，若是能忘了，何苦帶著一身傷跑到這云海山林中，何苦孑然一身，又何苦雙十年華青燈古佛旁。。。
“許是好久沒去后山了，明早我要去趟?！睒彗摧p聲說，好像囈語。
“好。”海棠喉間有些堵的難受，哽咽的回道。
樺绱坐起身喝了粥，漱了口，被勸著歇下，本以為一夜無眠，卻不想竟睡了過去，這一次沒有驚夢。
海棠清早進(jìn)來問了兩聲，沒有回應(yīng)，掀開簾子看到樺绱有些發(fā)紅的臉色，一試額頭，微燙，想是昨夜出汗受驚所致。這園中有從南陽重金請來的郎中，醫(yī)術(shù)高明，殿下近來的確睡得安穩(wěn)許多。
郎中開了湯藥，煎完送服睡下，海棠連翹輪換床邊照料。
陽光正好，明媚燦爛。
此時(shí)幾百公里外，岳州與洪州交界，一家不小的客棧上等房內(nèi)，辛婉月給她夫君理整外袍，章大人雖中等身量，長相倒是周正斯文。被一身華服襯出絲翩翩貴公子的味道，二人牽手出了寢室，坐于膳桌前，辛婉月接過侍女手中的碗，舀了勺子粥給章越。
“我有一事要與夫君商量?！毙镣裨聰噭又逯?，言語猶豫的說。
“何事？”章越舀粥吹涼，抬眼看了眼妻子。
“夫君要去福州上任，可否途經(jīng)袁州，停歇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