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殤離別
鐵打的人也是要休息的，這群獄卒輪班站崗，入夜守職侍衛(wèi)自然比白日少些、散漫些。第五日了，就是吃人的厲鬼也累了，收起爪牙，饜足的睡去。幾個獄卒地牢口吃著下酒菜，飲著小酒，相互啐罵閑聊：
“哎——，你說咱這幾日加班加點(diǎn)的，何時能完事？”
“誰知道的，太子不發(fā)話，陛下又不下圣旨，拖著唄?！甭犝f龍體抱恙，不知真假。
“完事？等到死絕可不就完事了。再說，這幾日，哥幾個也尋著味。睡了幾個丫鬟，想不到大戶人家的就是下人，也比別處的有滋味?！蹦前啄勰鄣纳碜颖雀G姐誘人多了。
“啐，哎——”一雙賊眉鼠眼渾濁不堪，低聲說道：“那處關(guān)的可都是主子，你們敢不敢?！扁嵉母鷮γ嫒齻€獄卒遞了個眼色，滿嘴說著淫穢之語。
“別惹事了，都有外親，不是前日幾家還遞了銀子打發(fā)來看了?！币慌杂袀€身量瘦小的，不愿惹事。再者家中婆娘管得嚴(yán)，他也不大好女色這口，不如收銀子好。這幾日，他們可都發(fā)了筆橫財。
“切，你怕不是不行吧！別理他，是爺們跟著我走，我老史這輩子還沒睡過帝師的孫女，今兒別說受罰，死也值了?！?p> 樺绱手握太子令牌，一路暢通到了刑部地牢?？墒窃酵镒?，便聽到有女人尖叫聲，男人咒罵聲傳來，夜中尤為凄厲。
四個獄卒被制服在地，其中有一人眼睛扎了支簪子汩汩流著血，衣冠不整。而不遠(yuǎn)旁躺著上衫半退的女子，面上痛苦，眼睛睜得老大，腹中被一類似匕首的刑具捅了不知多少下?？上В齻冎煌砹艘徊?。
樺绱踉蹌走上前，顫抖著手好不容易解開系帶，將披風(fēng)蓋在這女子的身上。她被保護(hù)得太好，活在所有人的庇護(hù)下，未見過阿鼻地獄的慘烈血腥的模樣，所以才覺得難以接受。
這死去的是顧家大郎的媳婦，聽說入獄那日嚇瘋了，怎么會嚇瘋？經(jīng)歷了什么？這群該死的畜生！樺绱眼中像是被血染紅，指甲深陷肉里卻絲毫覺不出痛，咬唇含淚看那遮蓋的尸首，一只腳在掙扎時掉落了羅襪，她給她仔細(xì)穿上。心中恨得，欲將所有摧毀一般的痛。樺绱霍然起身，疾走到羅廷旭身前，一把抽出他腰間的佩刀。
刀在左臂劃了一道，手下的狠了，血沒一會涌了出來，濕透了錦袖：“今日，定要帶她們離開！所以，他們。。。必須得死！”樺绱說的緩慢，每一個字都帶著恨意，卻極清晰的傳達(dá)。
刺殺皇族，罪不可赦，她只能想到這么個理由。
飛濺的污血，沾染了她的素袍。雙手抖著握緊這柄刀，刀尖滴著血，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無人動手，那她便動手，她先邁出這一步。她在逼羅廷旭，可是她別無它法。
這便是開始，羅廷旭眼中有動搖。一閉眼，咬牙接過樺绱遞過的刀柄，侍衛(wèi)得令，將前方欲逃跑的獄卒當(dāng)胸劈倒。地牢入口被他們封鎖，里面的獄卒二三十人，一個不留，也算為慘死的生靈報了仇。
劫獄這種事，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獄卒砍傷了她，她把他們殺了也變得合情合理了。借此將父王與刑部私自用刑一事傳出去，事情鬧得越大，才有救她們的把握。
地牢深處，一間漆黑陰暗的牢房，墻蜷縮著的兩個嬌小的身影，樺绱一身血污走近角落，一個與她一般年紀(jì)，一個不過是黃口稚童。
“笙歌，沒事了，再也沒人可以欺負(fù)你們了?！?p> 想將所有人救出去，是不可能的。施家當(dāng)家主母雖面上憔悴，發(fā)髻凌亂，卻高聲說道：“殿下不必愧疚，這份恩情老身心領(lǐng)了。能活一個是一個，顧丫頭走吧！”
樺绱不敢回頭，不敢看那些人的眼睛。有人哆嗦著想出聲向她求救，施夫人的一句話才忍下。
門口分道，六公主讓樺绱帶人先走，她會命人將顧家媳婦安葬。煙羅哭的凄厲，只喊娘親，羅廷旭扛起強(qiáng)行帶出門。
太極宮甘露殿
“陛下，長樂公主帶著太子殿下的令牌到刑部地牢劫獄了，殺了當(dāng)值獄卒，把顧家倆嫡女帶走了。”書房中央，刑部尚書廖忠顯弓身回話。
太子坐在殿中擰眉聽著，樺绱拿了他的令牌？
剛剛廖大人形色匆匆的進(jìn)宮求見太子，偏偏太子在陛下殿中，等了一會兒未見出來，便打發(fā)小太監(jiān)遞個話，不想被陛下瞅見了，讓薛公公將人帶進(jìn)去。
“知道了。”明皇背著燭光說道，面上瞧不出喜怒，太醫(yī)跪身榻前診脈。
一旁垂手立著的薛立仁倒是聽出陛下言語中的厭煩，不予繼續(xù)聽下去?？墒橇未笕撕孟駴]看出來，還在繼續(xù)說著國法朝綱，越說，明皇的眉頭越加皺在一起，臉上已起怒意，嚇得太醫(yī)頭垂得更低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朕下旨，將公主也拖出去斬了！你們才滿意！”將手中的一卷書甩了出去，把書房的人驚得臉色大變。
“臣該死，臣不敢?！币凰查g黑紅的臉色變得蠟黃，廖大人撲通一聲跪下身，顫聲說道。
灼灼燭光大殿中搖擺跳躍，宛如帝心，難以揣測。
東宮門口
“來人將這兩個”眼神望著抱在一起的小丫頭，明亮的眼睛里滿是驚恐。一身臟污，哪還有世家嫡女的矜貴模樣，想必這幾日經(jīng)受了太多。太子妃眼神躲閃了下，不去看，狠下心說：“送回刑部，將公主關(guān)起來?！?p> “母妃，將她們送回去，她們活不了的?！睒彗纯拗蛟谔渝媲捌砬?，聲音依然難聽，只有氣音。
“留下她們！你就活不了了！你父王不會放過你的，你怎么敢呀？余兒。”怎么敢盜取令牌，假傳令旨；你怎么敢，劫獄？若是你皇爺爺知曉。。。她不敢想下去。
“母妃，您知道她們在獄中經(jīng)歷了什么？是怎么活過來的。您知道剛剛女兒看到什么？顧家大難，您怎么能讓我置身事外。父王”‘不倫’二字她終忍下沒說出口，不眨眼的盯著母妃，淚流滿面：“您讓我當(dāng)沒瞧見，讓我忘記，母妃，您怎么能如此寡情，您怎么可以這么狠心！”
“我這都是為了誰?！碧渝械恼f道，這些事早已脫離了她的掌控。
“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和楨兒，可您又護(hù)得了誰？如此懦弱!到頭來您誰也保不了?！毙蠇邒咴谒齽傂堰^來的那會，跪在她的床前求她體諒母妃心中的苦，她才知曉，楨兒中毒了。毒是娘胎里帶著的，治不了。敢在東宮嫡長孫的身上下毒，有幾個人能，又有幾個人敢？她從前不知，可自從去冷宮那日，她瞬間猜到是誰有這份歹毒，成就那份野心。
“啪——”樺绱頭一偏，望著前方漢白玉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