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滴水之恩
朝歌離開長安去了封地,走得匆忙連宮都未回,好像為了躲誰似得。
大監(jiān)也走了,離開人世間。雖然這些天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可是還是忍不住悲痛難過。前去祭拜的人太多,她不便出現(xiàn)在靈堂,于是扎了一盞蓮花燈,親手做的。夜晚坐著小船,將它放入‘月宴’湖中。大監(jiān)說他是小時候家中貧寒才會進(jìn)宮的,但凡吃得上飯,誰會將孩子送到這。愿他來生能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中,再也不會將他拋棄。
她亦要離京,本來回來就是因為大監(jiān)病重,如今人走了,她也沒有再留的必要。耳畔想起絳羽侯所贈的‘厚禮’:九年前太國舅陸大人在長安西北方的咸陽縣郊外,置辦了一處莊園。
以及別有深意的提醒:“不過——殿下可莫要打草驚蛇?!?p> 雖然衛(wèi)大人‘威名’在外,名聲不大好聽,可是她想不出需編這么個謊言騙她的必要。不是謊言,那就是真的了。
九年前,這個數(shù)字令樺绱很難不多想。若是別人,別說置辦莊子,就是建所宮殿又與她何干?可是陸大人,就不一樣了,風(fēng)吹草動都有令她警惕的必要。
郊外、隱蔽清凈,無一不透露著一個訊息,要避人耳目。有什么需要如此謹(jǐn)慎,不能令人知曉?
既然絳羽侯提醒她莫要打草驚蛇,那派誰去好呢?
正想著,小船劇烈晃動一下,立于船頭的樺绱一時不穩(wěn),廣袖被胳膊帶起,空中飛蕩,就像一只翩翩的蝶。來不及高呼,搖晃間就要向湖中跌去。一時三道身影水上略過,落入這邊船只上。
兩道是后面船上的連翹與小乙,一道是對面的游客,樺绱被扶穩(wěn)攥著胸口衣襟驚魂未定,輕輕呼了口氣。抓著有力的手臂緩緩轉(zhuǎn)身,本以為是小乙,沒想到是位年輕的公子,沒見過,面生的很。眼皮內(nèi)雙,五官清秀,一副俊朗模樣,比一般世家公子多了份豪爽灑脫。
這船只小,只能容四個人。一個搖槳的小廝,海棠蘭薌與樺绱三人。而如今連翹小乙再加這位著深色半臂長袍的公子,小船好像有往下沉的意思。小廝緩過神忙說道:“客官,超載了。”連翹給小乙使了個眼色拉著好奇觀望的蘭薌上了后面的船。
“多謝公子搭救。”這公子動作迅速,片刻就立在樺绱身后,扶她穩(wěn)住身軀。
小乙皺眉不動聲色的細(xì)細(xì)瞧看這位年輕人,為何覺得有些眼熟,就是記不起來哪里見過。又看了眼這公子剛剛坐的小船,同行的是個長相極為普通的男子,但是一瞧舉止就是習(xí)武之人。
海棠剛剛也跟著心驚,又看著這飛身而來搭救的公子,一時好奇瞧得出神。小船行駛自然不穩(wěn),險些坐倒。小乙邊苦想,邊伸手一把握住海棠在空中極力想抓住什么的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扶住,小乙注意力還在這公子身上,不曾注意海棠端靜的臉上一閃而過的羞澀。
“姑娘為誰放燈?”一瞧顏色又出聲疑惑道:“是在祭奠誰?!边@公子回到自個兒的船上,兩艘小船并行往回去的路行駛。
“一位長輩,剛剛故去?!贝蟊O(jiān)雖是內(nèi)侍,但的確如同親人一般。樺绱低首,手中拿著玉石小葫蘆瓶,深陷回憶中。
見樺绱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歉意的問:“在下可否打擾到姑娘?!?p> “無礙?!睒彗刺ь^淡淡一笑,靜默而美好。
船??看海麄兩狭税?,迎面一家四口欲坐他們剛剛的船游玩。父親先上了船,轉(zhuǎn)身去扶懷中抱著女兒的妻子,可是七八歲大的兒子站在岸邊,躊躇間不知該怎么上船。這位公子瞧見了,握著孩子的手送他上了船,孩子一踩船晃蕩了下,手肘不小心拐在公子的腰側(cè),令公子動作一頓,悶哼了聲。
“你受傷了?”本已打算離開的樺绱停在那里,面無表情的緊盯著他問,眼底倒是起了波瀾。
送完孩童,轉(zhuǎn)身詫異的望著已經(jīng)走到他身后的樺绱,不以為意的說:“小傷而已?!?p> 樺绱重新仔細(xì)打量他的眉眼,他的身形,遲疑的說:“你?!?p> “什么?”不明所以的問。
“沒,沒事?!蹦鞘悄且故軅暮谝氯??身形倒是很像,瘦勁頎長。他為何會被陸銘遠(yuǎn)追殺,身上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樺绱腦中一片疑問。
二人并行,她狀似無意的問道:“公子為何會來‘月宴’?”為何還在長安,陸銘遠(yuǎn)即使被她質(zhì)問,可是明著不追查,暗地里豈會不搜找。
走在外側(cè),擋開迎面而來的人群,說:“兒時便心心念念,可是沒來成?!?p> 他離家出走,銀兩花盡,哪還有錢住‘月宴’。尋不著打雜的地方,餓的昏倒,被對面店家老板救起,這家店竟然是男子賣笑迎客的地方,是他不愿提及的過往。某日被色欲熏心的廖家公子瞧上,非要拖著他出館子,那時他十一,半大少年,長的瘦,被拖行而出,老板都攔不住。要不是恰巧被乘馬車路過的公主撞見,他大約會動手殺了那猥瑣少爺,即使他的父親是刑部尚書!可這樣一來,將要惹出多大麻煩。
還記得公主一身男兒裝扮,清秀的模樣,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聽公主內(nèi)侍吼得那句:“你知曉他老子是誰!”真真拽得很。他還以為是某高官公子,畢竟長安最不缺的就是高門貴胄,只是沒想到這‘小公子’的確尊貴。
他隨著康王殿下離京,離京那日坐在馬上,瞧見驅(qū)馬飛馳而過的兩名英俊少年,聽路邊幾位激動不已的姑娘驚呼,從她們言語間得知,穿墨蘭武服帶抹額的便是顧公子。
他肖母,自認(rèn)長得不錯,可是在這位英氣逼人,俊美無雙的顧公子面前實在是平庸了不少。聽聞小小年紀(jì)才藻富瞻、有驚世之才,他由此多看了幾眼。
出了長安,行了五六日被家姐派出的人找到,為他年少叛逆離家畫上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