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心事
那一聲聲帶著少女嬌嗔的語調(diào),從記憶深處傳來。一身緋紅宮裝嬌俏動人,立在宮道上,那飄動的裙裾,輕拂少年躁動的心。水亮的眸帶著羞澀與歡喜,笑意盈盈朝他望來,這一幕許多年后還能清晰記起。
可也只是偶爾回憶有關(guān)她的過往,過去的許多年中,曾沒有動念想去看一眼,明明一直都知道,她的封地在袁州。但他也知道他是齊域,屬于顧琰羲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了。就像祖父說的:你是齊域,也只能是齊域。
他并不是君子,起碼對她,實在稱不上灑脫。曾希望她能因他,而受些影響,比如郁郁寡歡,比如難以忘卻。
重顯太子下令將父親、杜叔父斬殺于胥門,并親手促成四家滅門慘案的發(fā)生。他該恨的,該韜光養(yǎng)晦,蓄勢待發(fā),誓要為親人報仇雪恨??墒侵仫@太子早就薨故,明皇也相繼賓天,他心中的恨意不等著燃起熊熊火焰,便被虛無的吹滅。
人都沒了,找誰尋仇?
像祖父所言,他只有成為齊域,才能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否則,仇恨會將他活下去的意志一點點吞噬。所以,他用了好多年,學會忘卻,學會將仇恨從心中抹去。
當調(diào)令公文下來的那一刻,令他深感意外。袁州,那是她的封地。同僚、舊識出于好意,自然會將袁州諸事講給他聽,從那一刻起,有關(guān)她的消息被繪聲繪色的轉(zhuǎn)述給他,一時像海浪般朝他涌來。
她一直活在風口浪尖,就連六旬的上封問起他被調(diào)往何處,一聽袁州,也會瞇瞇眼睛點頭道:袁州,不是長樂公主的封地?就是重顯太子的嫡長女,先皇還曾在夜宴上,給這位公主定了顧太傅的嫡孫。只可惜,后來啊。。。
她與他的過往,令無數(shù)人唏噓。誰都愿看喜劇團圓,他們是喜劇的開始,悲劇的結(jié)束。
再遇到她,已物是人非,他不再是帝都貴胄的公子哥,出身商賈,而非官宦世家。憑借科考,在地方任職的小小官員。只慶幸得太尉賞識,時常提及,天家才記得有他這么個人。而她依舊是皇家公主,備受寵愛,雖然這份寵里面摻雜了政治謀算,只為做給天下人看。
從那些有關(guān)她的傳言中,他猜想到她過得不好,可第一次見面時,她過分的消瘦羸弱還是令他吃驚不已。那雙靈動的水眸失了昔日神采,小臉尖瘦蒼白,神情冷冷的、沒有一絲喜氣,眉間抹不開的痛。
在明月山上,他將醉酒昏睡過去的她送回,女官與宮女并沒有訝異,就好像她醉生夢死般的狀況,是習以為常的事。
她愛憎分明,可處事偏激,對陸銘遠一伙人表現(xiàn)的格外敏感,恨意從不掩飾分毫,恨不得與他們同歸于盡才好。
漸漸地,起了逗她的心思。不愿看到她整日寡歡的模樣,即使這是他曾經(jīng)希望的。
他言語、行徑的確惡劣,可是每每看到她氣結(jié),繃著小臉用眼眸剜自己的時候,總有難言快感。終于,她神情寡淡的臉上有了鮮活的表情,臉頰都泛著粉紅的色彩,雖然是被氣的??伤麡凡淮吮耍踔翆⑦@事當成日常樂趣。
他是齊域,這個身份就好像讓他帶上了一張面具,可以毫無顧忌的與她談?wù)摴?,爭吵玩笑?p> 杜家管家,的確是陸銘遠布下的陷阱??伤仨殎恚瑳]能將管家一同救出,成了他心中撫不平的遺憾。那晚他以為他必死無疑,卻沒有想到能遇見她。他覆面帶傷,明明不知他是誰,也難辨他的善惡,卻為了救一個不相干的人與陸銘遠翻臉,不知該夸她還是該訓(xùn)她,做事總不管不顧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
幾日后,在月宴又遇見。本不想走近,可她面無血色,神情恍惚,眼無神的盯著前方,毫無焦距,甚至有些渙散。果然她狀態(tài)不好,倚靠于他的胸前,好一會兒才恢復(fù)過來。他們靜立于彩燈之下,那一刻說不上來的悲傷。他憶起兒時與她的約定,盛夏來月宴觀燈賞荷,總歸是沒有食言。
在大壩上,發(fā)生騷亂。她險些掉落湍急的河流中,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卻還是無法握牢,纖細的手臂在他的掌心一點點下滑。如此危機的時刻,她卻絲毫沒有慌張驚恐,甚至在恍神,那一瞬他看懂了她的心思,果然,她一直都有想死的心。他們之間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爭吵,他言語刻薄,也不知為何會那樣憤怒,有些失了理智。想平靜,可她眼中的淚,令他更加暴躁陰郁。
事后,等理智回來,一絲別樣的情緒悄悄涌入心間,可是,他故意忽視。
坊間竟然傳起了他們的緋聞,若不是那場變故,他或許像百姓期望的那樣,住進了她的府邸,會琴瑟和鳴,也會為柴米油鹽爭吵,悠然平淡。
后來,在四公主的山莊院中,他一刀刺死了那名試圖欺辱她的面首,那一瞬是毫不猶豫的,甚至連后果都來不及想。因為,憤怒正充斥他的胸腔,灼燒吞噬他殘存的理智!他想殺的不僅僅是這名面首,還有將她劫持的四公主!
為什么?他情緒正因她而起伏,因為——
齊域猛地握緊拳頭,睜開眼,漆黑的眼眸中有太多情緒來不及遮掩。就見燭燈微微晃動,蹙眉神情冰冷的瞥看簾后。
齊域擰眉,語氣不善,問:“你就不能走門嗎?”
“走門?白瞎了我這一身武藝。”玩世不恭的語調(diào),蔣雨霖用刀柄擋開被風吹得在空中飄蕩飛舞的簾幔,走出來。
他盯著齊域的臉,尋思這新官上任,火燒的也太旺了些。聽聽這言語中都帶著火氣,唬了他一跳。
“用膳了沒?怎么來了長安?”看他風塵仆仆的模樣,一臉疲憊,猜他沒有功夫進膳,拿了公筷給他,叫他一起用膳。
蔣雨霖不客氣的入座,夾了筷子紅燒肉說:“你擢升侍郎,又得天家器重,這等大喜事總要有人替你歡喜慶祝一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