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勝原本以為錢三桂與李鴻基勢同水火,命二人分掌教眾,必定可以相互制衡。加上錢三桂處處逢迎自己,又時常為自己出謀劃策,所以才命他執(zhí)掌教中精兵,以防李鴻基謀反。獨孤勝萬萬沒想到,李鴻基尚未謀反,錢三桂卻先反叛。望著飛身攻來的錢三桂,他大怒道:“狗賊死性不改,本尊宰了你!”一抹嘴角血跡,忍著五臟劇痛,兩掌急抬,拼盡全力迎擊。
錢三桂自知不敵,不敢硬碰硬,趕緊翻身避開,幻出四象毒陣護體。
獨孤勝怒不可遏,根本不懼毒陣,飛身就殺入陣中。雖然內力不斷被吸走,依舊攻得錢三桂心驚肉跳。他兩掌御毒,拼命進攻,宛如發(fā)瘋般,嚇得錢三桂步步后退,額頭冷汗直冒。
錢三桂自知不是他敵手,就算依仗毒陣也只是勉強維持,恐怕等不到吸光獨孤勝內力,自己已經先倒下。想到這,他急聲高呼道:“毒尊,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這時一陣大笑聲從四周傳來,聽得人毛骨悚然。
笑聲未停,一個頭發(fā)花白,手執(zhí)鳳羽扇的中年男子飄然而來。他眼神犀利,面露奸笑,死死盯著獨孤勝。羽扇一揮,四周飛來四人,兩男兩女,其中一人肥頭大臉,眼袋稍鼓,一雙細目炯炯有神,正是湯智淵。
見李鴻基現身,獨孤勝破口大罵道:“狗賊,你敢反我?本尊宰了你!”
李鴻基不屑一顧,羽扇一揮,身邊五人齊齊出手,吊燈而般圍攻獨孤勝。他自己暗暗御毒,一直冷眼旁觀。見五人聯手死死困住獨孤勝,李鴻基嘲笑道:“師兄,被自己屬下圍攻的滋味如何?你自詡毒術天下無敵,如今竟被五個屬下困得寸步難行,如無頭蒼蠅,哈哈……”
獨孤勝怒氣沖冠,陡然兩掌黑白氣縈繞,幻出兩儀毒陣,厲聲道:“狗賊,本尊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趁錢三桂五人倒退之際,他飛身直撲向李鴻基,準備擒賊擒王。
兩儀毒陣不簡單,李鴻基自然深知,他一邊御陣抗衡,一邊急呼道:“一起上,拿下他!”憑借陣法,勉強擋住了獨孤勝攻勢。話音未落,錢三桂已經御陣助戰(zhàn),前后夾攻。他的四象毒陣雖然比不上兩儀毒陣,但勉強能夠抗衡一二。兩人聯手,攻得獨孤勝火冒三丈,寸步難進。
湯智淵等人個個心驚,不得不硬著頭皮助戰(zhàn)。但四人毒陣根本不是兩儀毒陣敵手,很快被消解。湯智淵邊御毒,邊暗暗心驚,只覺體內陰氣強盛,連手臂都忍不住顫抖。其余三人也同樣感受,個個愁眉不展,已經察覺實力大減。
見一時半刻拿不下獨孤勝,李鴻基揚聲笑道:“師兄,你倒行逆施,欺師滅祖,連十大司禮都背叛了你,可見你不得人心啊!當初師父被商幫拋棄,如今你重蹈覆轍,同樣被拋棄,這就是因果報應!”
獨孤勝氣得破口大罵道:“狗賊,欺師滅祖也有你一份!當年本尊大義滅師,救了你一條狗命,你不思感恩,竟聯合逆賊背叛我,本尊要將你碎尸萬段!”
“哈哈……”李鴻基大笑道,“大義滅師?你也配說?若不是商幫支持,你敢謀反?哼,不過現在商幫已經拋棄你了,這就叫風水輪流轉。怪只怪你自己非要與神龍教攀親,與商幫的對手眉來眼去,這就叫作繭自縛!”他邊說邊揮舞羽扇,眾人再度圍攻,齊齊出手。
眾人從日薄西山一直打到月上柳梢,依舊沒有分出勝負。眼看湯智淵四人已經敗下陣來,李鴻基怒道:“廢物一群!師弟,師兄已經窮途末路,沒有什么好畏懼的!憑你我二人聯手,拿下他是綽綽有余!只要再等一炷香時間,咱們的援兵就到了,到時師兄必死無疑!”
聽李鴻基畫餅充饑,錢三桂暗暗心憂,按照原計劃,援兵至少明日早晨才能趕到。眼下雖然破了獨孤勝的兩儀毒陣,但四位司禮已經敗下陣來,僅憑二人聯手未必能拿得下獨孤勝。就算勉強拿下了獨孤勝,二人也必會付出慘重代價。錢三桂左思右想,逐漸心焦如焚。
李鴻基一瞥錢三桂,早瞧出他意志不堅,冷笑道:“師兄,你頭上的傷是怎么回事?是被神龍教傷的,還是被自己弄傷的?哈哈……師弟,看見了沒,師兄已經是強弩之末,你還怕什么?你我聯手足以制服他,何況他已經是半殘之人,何懼之有?”
對李鴻基的話,錢三桂半信半疑。不過獨孤勝頭上的傷,他早有覺察。從剛才對戰(zhàn)中,他已經明顯感覺到獨孤勝力不從心。若是往日的獨孤勝,就算二人聯手也討不到半點便宜。但今天二人聯手不僅穩(wěn)住了局面,竟能稍占上風。錢三桂暗暗竊喜,陰笑道:“師兄,束手就擒吧,你要是肯主動退位,毒尊一定會給你一條活路,讓你與外孫團聚!”
聽到這話,獨孤勝莫名震怒,虎目瞪著錢三桂,咬牙道:“畜生不如的東西,你先出賣師父,后出賣本尊,死性不改,必不得好死!李鴻基,你以為殺了本尊就能取而代之,坐穩(wěn)毒尊寶座?狗商幫能利用你取代我,遲早也會利用這個三姓家奴取代你!本尊今日殺不了你,他日也會有人替我取你狗命!”
話音剛落,他陡然揮掌拼命向李鴻基攻去,掌力驚人,摧枯拉朽。眼見李鴻基步步后撤,錢三桂趁機偷襲,兩掌飛至。三人再度鏖戰(zhàn)一處,直戰(zhàn)到深夜,獨孤勝才被二人擊潰。跪倒地上,一手撐地,望著殘廢的雙腿,獨孤勝猙獰笑道:“我是堂堂毒尊,就算死也不會死在鼠輩手里!”他咬牙切齒,虎目圓睜,陡然抬掌拍向自己腦門。
千鈞一發(fā)之際,兩枚飛石打來,正擊中獨孤勝手腕。他手腕一偏,沒有擊中腦門,卻拍中了后頸,當場昏死過去。
李鴻基、錢三桂齊齊一驚,兩人來不及細想,紛紛出掌攻向獨孤勝。霎時一個黑影一閃而至,急拍兩掌,嚇退了二人。沒等二人回過神來,黑影已經提起獨孤勝飛身而去。眼見煮熟的鴨子飛走了,李鴻基氣得跳腳,怒目道:“追!”
沈波旬一邊娓娓道來,一邊感慨道:“當時要不是我出手相救,老毒物早就沒命了。他錯殺了師父,錯放了小師弟,又錯信了錢三桂,這才導致半生凄慘,真是可悲??!”
聽到沈波旬淡然敘述,天賜不覺失手捏碎了酒盅,驚道:“前輩既然目睹了整個過程,為什么沒有及時出手?”
“我憑什么出手?”沈波旬眼睛一瞪,冷冷道,“二十年前我第三次出兵討伐神龍教,專程派人前往鳳凰山,請求發(fā)兵相助,不料被老毒物當場否決!那時老夫對圣毒教恨之入骨,為什么要出手相救?自從圣毒教與神龍教聯姻,兩教就一直眉來眼去,老夫巴不得圣毒教易主,又為什么要出手幫他平叛?”
天賜聽得云山霧繞,不解道:“前輩既然希望圣毒教易主,又為什么最后關頭改了主意?前輩五次北伐,執(zhí)著地讓人震驚,不像是一個會朝令夕改的人?!?p> “不錯!”沈波旬一飲而盡,苦笑道,“你小子眼光很毒啊,不愧是小毒物!這件事說來話長,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老夫醉了,不提了,不提了!”沒等天賜搭話,他已經提起酒壇,步履蹣跚往殿外走去。
天賜暗暗吃驚,喃喃自語道:“情深則傷,恨極必哀??磥硭闹杏谐H藷o法觸及的傷痛,也有常人無法理解的哀思吧!”
“好個情深則傷,恨極必哀!”一個滄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沒等天賜回過身去,獨孤勝已經飄然而來,身旁正站著香雪海。
望著漆黑的殿外,獨孤勝幽幽道:“當年我也不知道老魔頭為什么要出手相救,直到被囚禁蝶谷七天后,我才明白他的用意?!?p> 當時獨孤勝被囚禁在蝶谷飛燕殿,望著四周山巒起伏,陡壁環(huán)繞,暗暗疑惑。低頭瞅著身下輪椅,殘廢雙腿,更是怒不可遏。他正要抬掌拍碎輪椅,突然遠處飛來二人:前面中年男子年約三十,樣貌堂堂,身材魁梧,眼神犀利;后面小女孩年僅七歲,長得乖巧靈動。
獨孤勝一眼認出眼前男子就是天魔教魔君沈波旬,不禁怒道:“本尊堂堂毒尊,絕不會受制于人!你想羞辱本尊,癡心妄想!”他再度舉掌,正要拍向自己腦門,耳畔卻傳來沈波旬不屑嘲笑聲:“堂堂毒尊,女兒滿門被滅,兇手至今逍遙法外,這就是你想要的尊嚴?就這么一死了之,你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女兒交代?你就不怕她死不瞑目?”
聽到沈波旬嘲笑,獨孤勝又怒又氣,抬起的手臂微微顫抖,最后不得不艱難放下,突然仰天凄笑,淚濕眼眶,恨得咬牙切齒,怒得面目猙獰。兩手緊握,仰天長嘯,蕩起陣陣狂風,震碎了輪椅,震塌了石亭。
沈波旬一手護著身后小女孩,似笑非笑道:“只要你肯幫我,本君一定成全你,讓你活著走出蝶谷,手刃仇人!”
獨孤勝右手撐地,披頭散發(fā)怒道:“你把本尊當什么?階下囚?本尊不會任人擺布,就算你是魔君也休想。龍葵的仇自有人幫我報,不用你假惺惺!”
見他執(zhí)意赴死,沈波旬冷笑道:“你想一了百了?本君如果沒有記錯,毒尊好像還有一個外孫。當日錢三桂說你要是肯主動退位,他便給你一條活路,讓你與外孫團聚。毒尊若是不肯屈辱地活著,你的外孫就得替你承擔這份屈辱?!彼麥惤鼜澭Φ溃骸岸咀?,你是想自己屈辱,還是讓外孫屈辱?”
那一刻獨孤勝心如刀絞,五指緊攥,鮮血滴滴滑落。
現在回想起來,獨孤勝依舊心痛不已,感慨道:“后來我才知道,老魔頭之所以讓我教授女娃武功,正是為了楊玉瑤。他與楊玉瑤曾有個賭約,只要他的徒弟能打敗楊玉瑤的徒弟,她便離開華恒旭,回到老魔頭身邊。”
聽到“楊玉瑤”三個字,天賜吃驚道,“外公,這位沈前輩與楊玉瑤到底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獨孤勝嘆息道,“他的事七天七夜也說不完。今日咱們祖孫相聚,不談老魔頭的事了。說說你吧,這些年都經歷了什么?”
想起悠悠往事,天賜感慨道:“其實也是一言難盡?!?p> 他自幼與天佑一起生活在圣使殿,最深刻的記憶大概就是習武了。那時師父上官甫總是手握荊條,滿臉嚴肅,耐心地教導二人習武。二人稍有懈怠,便會遭到荊條毒打。有時空閑了,上官甫還會教授二人識文斷字,讀經誦典。只不過他總是一手握著書卷,一手握著戒尺,滿臉威嚴。二人稍稍貪玩,又會被戒尺狠打。
那時二人生活在圣使殿前院,從沒踏出殿門半步,甚至連后園也沒去過。一日天佑一時好奇,鬼使神差地闖入了后園,只見滿園梅花,絢爛無垠。他正偷偷摘下幾朵,突然被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當場撞破,伸手攔住去路,怒罵不止。
聽到叫罵聲,天賜慌忙一路小跑奔入后園,就看到天佑跌坐地上,眼含熱淚,旁邊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婢女正揚掌拍下。他一把握住小婢女玉腕,怒聲質問。小女孩大怒,二人爭吵起來,很快驚動了上官甫。
上官甫詢問了事情經過,又趁機考問了二人學業(yè),知道天賜敏而好學,便獎勵他可以隨時到后園游玩。見天佑懶散懈怠,便罰他關禁閉一日。不料小女孩又哭又鬧,憤憤離去。上官甫左右為難,遷怒天賜,罰他跪受烈日之刑半日,關禁閉半日。
自此后二人再也沒有去過后園,也沒敢踏出圣使殿半步。直到多年后上官甫的女兒丟失了,二人才被丟進分堂,過著苦不堪言的生活。那時天賜只有十歲,天佑才九歲,二人相依為命,一起在分堂煎熬。分堂任務多是巡視、打探、尋訪、追蹤、押運等,很少有暗殺、追捕、押解、機密等危險任務。雖然任務看似簡單,卻并不容易,稍不留神就會被責罰。
一次巡視,原本應該是毫無危險的任務,卻險些陰溝翻船。天賜獨自巡視城北,突然半途遇到一個黑衣人,搶走了一個小女孩。聽到小女孩哭喊,天賜來不及細想,趕緊飛奔而去。一直追了十里,這才在密林截住黑衣人。
黑衣人回頭冷笑道:“小屁孩,你跟著我做什么?”
天賜抬手一指道:“放開那個女孩!”
“哈哈……”黑衣人大笑道,“就憑你也敢來管爺爺的閑事,找死!”黑衣人拔劍出鞘,陡然一揮,巨大劍氣凌空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