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山道上若隱若現(xiàn)的一對男女,魔天擎姜全壽心神一顫,嘴里喃喃自語,逐漸想起悠悠往事。見他神色異樣,姜仁杰心下暗疑,隱約聽到“平陽”二字,更是虎軀一震,陡然想起多年前往事。
二十五年,年僅十八歲的姜全壽領(lǐng)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登上了雪峰山,回教拜見父親姜仁杰。那時魔君沈波旬正閉關(guān)參修,教中大事都委托魔王宋思遠和姜仁杰負(fù)責(zé),另派中天魔侍秦牡丹持印輔佐。
宋思遠和姜仁杰趁魔君放權(quán),大肆發(fā)展自己的勢力,大有瓜分天魔教之勢。秦牡丹擔(dān)心魔君被架空,也暗中培植力量,逐漸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為了拉攏秦牡丹,姜仁杰便想到了聯(lián)姻的方法,希望獨子姜全壽迎娶秦牡丹的養(yǎng)女秦昭君。
聽聞姜全壽回教,他欣喜若狂,忙將姜全壽喚入殿,語重心長道:“兒啊,你回來的正好,爹已經(jīng)給你定好一門親,就是秦魔侍的養(yǎng)女,名叫昭君?!?p> “爹,我已經(jīng)說過了,兒要自己選!”姜全壽鏗鏘道。
“自己選?”姜仁杰虎目一瞪道,“你懂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哪有你選的道理?”
“兒不管!”姜全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茶狂飲道,“兒就是要自己選,而且我已經(jīng)把人帶來了?!睕]等姜仁杰同意,姜全壽飛奔出殿,帶進來一個清麗女子。
見女子樣貌出眾,顧盼生情,姜仁杰虎軀一震,也暗暗驚嘆。細細詢問,這才知道眼前女子名叫華平陽,是神龍教圣尊華恒啟的女兒。姜仁杰大驚失色,一把提起姜全壽,怒道:“誰準(zhǔn)你把你神龍教的人帶進山門的?你不想活了?要是被宋思遠知道,告我一狀,你小子吃不了兜著走!立刻送人下山,不準(zhǔn)踏入圣教半步!”
“爹!”姜全壽一把拽住扭身而去的華平陽,斬釘截鐵道,“兒已經(jīng)決定了,今生非她不娶!爹要是想趕她下山,干脆連我一起趕走!反正這個家呆著也沒意思,我們走!”
“你站??!”姜仁杰一把抓住姜全壽肩膀,厲聲道,“你敢踏出這個殿門半步,我打斷你的腿!”
姜全壽怒道:“爹若是不同意,今日就是殺了我,我也要陪平陽一起下山!”
見父子二人就要反目為仇,華平陽拍了拍姜全壽手背,苦笑道:“為我一人傷了你們父子和氣不值得,全壽,謝謝你的一片深情,我可能無福消受了?!庇昧昝摻珘?,她回身大步而去。
姜全壽也奮力掙脫姜仁杰,飛奔而去,一把抱住華平陽,深情道:“不要走,要走一起走!平陽,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今生非你不娶!如果他們要拆散咱們,我寧愿斷絕父子關(guān)系,離開天魔教,隨你一起過閑云野鶴的生活!”
姜仁杰目睹眼前感人的一幕,險些昏倒在地。思來想去,他只好派人把姜全壽軟禁起來,又將華平陽單獨關(guān)押。不料姜全壽寧死不從,竟然絕食抗議。姜仁杰被他攪得心神不寧,無奈親自前往見華平陽,希望她能說服姜全壽就范。
華平陽早猜出姜仁杰來意,冷冷道:“堂堂白帝魔王親自屈尊來見我,小女子真是榮幸之至?!?p> “哼!”姜仁杰冷笑道,“你可不是什么小女子,堂堂神龍教小主竟然裝作村姑蒙騙犬子,不知道是你的意思,還是華圣尊的意思?”
“兩情相悅,何來欺騙一說?”華平陽負(fù)手道。
“是嗎?”姜仁杰笑道,“所謂兩情相悅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你們處處算計犬子,真是煞費苦心?。】上?,犬子中了你的美人計,本魔王可不傻!華圣尊這一招高明啊,利用聯(lián)姻的方式化解天魔教攻勢,厲害!不過,華圣尊棋差一招,利用你來迷惑犬子,真是瞎了眼。犬子尚未成年,哪里懂什么風(fēng)花雪月?真是浪費了小主這國色天香?!?p> 華平陽一驚,見他眼神異樣,忙扭過身去,冷冷道:“我聽不懂魔王的意思?!?p> “那本魔王就說明白些,”姜仁杰蕩笑道,“請小主立刻與犬子斷絕一切關(guān)系,只要小主肯答應(yīng),本魔王立刻派人送小主下山,否則后果自負(fù)!”
“怎么斷絕?”華平陽問道。
“寫一封絕情信!”姜仁杰邪笑道。
“呵,”華平陽不屑道,“魔王真以為一封信能管用?”
“雖然未必管用,但是本魔王愿意嘗試?!苯式茇?fù)手湊近笑道,“要是他還不就范,那只好讓小主香消玉殞了!”
雖然留下了一封絕情信,不過姜全壽絲毫不信。趁守衛(wèi)松懈之時,偷偷下山,竟隨華平陽一起逃往神龍教。姜仁杰得知消息后大怒,立刻處死守衛(wèi),親自下山抓回了二人。
一把抓住華平陽手腕,隨手一丟,甩倒床邊,咬牙道:“你可真是紅顏禍水,留著你遲早要弄得我們父子反目!本魔王已經(jīng)給你一次機會,絕不會給你第二次。是生是死,你選一個!”
華平陽抹去嘴角血絲,冷笑道:“殺了我,姜全壽一定會對你恨之入骨。放了我,或許他會慢慢忘了我?!?p> “哼!”姜仁杰一把抓住華平陽頭發(fā),怒道,“你在他心中就像天仙,他怎么可能忘了你?要想讓他忘了你,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毀掉你在他心中的形象。”
不久華平陽來到姜全壽房間,面對姜全壽一腔熱忱,她神情冷淡,不屑一顧道:“你比我小五歲,既不英俊瀟灑,又不成熟穩(wěn)重,武功不高,一事無成,沒有權(quán)勢,不夠體貼,你覺得我會喜歡你嗎?我只是被師兄傷了,隨便找個人療傷,也想賭一口氣,讓師兄后悔,可惜,我終究還是賭輸了。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現(xiàn)在你父親反對,也好,反正你也配不上我,去找個能瞧得起你的人吧!”
“不,不可能!”姜全壽語無倫次道,“咱們是兩情相悅,是……你親口跟我說的,你還說非我不嫁,不管我是不是天魔教徒……怎么可能……”
華平陽冷笑道:“非你不嫁?你覺得自己有這么大魅力嗎?兩情相悅,笑話,我跟師兄才是兩情相悅,我這輩子只喜歡師兄一人,只有他一人,不會有第二人了。送我下山,今后不要再來找我!”
姜全壽跌坐地上,失魂落魄,直到夜幕降臨,依舊覺得心寒徹骨。
姜仁杰大喜過望,派人暗中送華平陽下山。
坐在馬車?yán)?,華平陽雙手捂臉,早已哭得梨花帶雨。想起齊鳳翼與獨孤龍葵恩愛的畫面,她忍不住捂嘴啜泣,淚如雨下。
突然馬車戛然而停,四周悄無聲息,仿佛地獄般死寂。華平陽一驚,正要詢問,只覺一陣輕盈的腳步逐漸逼近。沒等她穩(wěn)住心神,車簾陡然被拉開,一雙色瞇瞇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看。見來人是姜仁杰,華平陽驚慌道:“你……要干什么?魔王說過……要送我回去……”
“沒錯,”姜仁杰邪笑道,“不過犬子雖然對你死心了,小主卻沒有對他死心。小主哭得梨花帶雨,真是我見猶憐啊!為防止華圣尊故技重施,本魔王要送他一份厚禮?!?p> 見姜仁杰慢慢逼近,華平陽驚懼萬分,手攥金釵,不停揮舞道:“滾,滾出去……”話未說完,金釵已經(jīng)被打飛,生生插入地上。金釵上懸掛的玉珠在空中不斷搖晃,一如此時吱吱作響的馬車……
想起香艷過往,瞅著出神的姜全壽,姜仁杰笑道:“壽兒,魔嬰該起來了,咱們?nèi)グ菀娔?!?p> 二人來到仁德堂,只見御魔天秦牡丹早在堂中等候多時。姜仁杰微微頷首,回頭道:“壽兒,還不拜見你丈母?”姜全壽忙上前恭敬道:“拜見丈母!”
秦牡丹冷冷道:“昭君早就不在了,何必虛情假意?”
“哈哈……”姜仁杰干笑道,“昭君雖然不在了,不過雪兒還在,你是雪兒的外姥,自然是壽兒的丈母。不管怎么說,壽兒沒有續(xù)弦,咱們還是親家嘛!”
“老身只有一個親人,就是雪兒,其他親戚,恕老身高攀不起!”秦牡丹冷哼一聲,鑲金龍杖猛一駐地,背過身去。
被她一頓羞辱,姜仁杰回頭怒視姜全壽,恨其不爭。
當(dāng)年華平陽下山后,姜仁杰強行命姜全壽迎娶秦昭君,不料姜全壽寧死不從,險些被打斷了腿。后來華平陽與上官甫成親的消息傳來,他凄笑一聲,當(dāng)場同意了迎娶秦昭君。那時秦昭君才十五歲,是秦牡丹的養(yǎng)女。雖然娶了秦昭君,不過姜全壽幾年沒有碰她一根手指,讓秦昭君備受冷落。
秦牡丹得知女兒受苦,幾次想要找姜仁杰父子理論,最后都被秦昭君勸住了。秦昭君總是替姜全壽遮掩,認(rèn)為二人年齡還小,姜全壽又愛玩,希望秦牡丹能都寬容他幾年。
一晃兩年過去了,一天姜全壽從外面風(fēng)塵仆仆回來,神情落魄,滿眼無神。秦昭君旁敲側(cè)擊,才知道他跑去神龍教見了舊情人。當(dāng)時心灰意冷的姜全壽死死抱著秦昭君,就像抱著華平陽一樣,始終不肯松開……一夜寬慰,姜全壽才趴在她懷中安然睡去。
后來有了姜夢雪,二人過了幾年舉案齊眉的日子。直到后來攻打神龍教時,聽說華平陽瘋了,姜全壽從此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僅對天魔教事毫不上心,就連秦昭君母女倆也漠不關(guān)心。秦昭君傷心欲絕,只能偷偷哭泣。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件事還是被秦牡丹知道了。
秦牡丹怒火三丈,立時找姜仁杰討要說法。姜仁杰惱羞成怒,將姜全壽暴打一頓。姜全壽顏面盡失,怒不可遏,更加我行我素,年年前往神龍教探望華平陽,雖然每次都吃了閉門羹。見姜全壽不肯回頭,秦昭君一邊獨自拉扯大冰兒和姜夢雪,一邊慢慢消耗自己的青春。
直到十五年前,得知姜全壽主動請纓前往討伐神龍教,秦昭君心中再也驚不起一絲波瀾。不久沈波旬戰(zhàn)敗,姜全壽灰頭土臉逃回雪峰山。望著狼狽不堪的姜全壽,她冷嘲熱諷,毫不留情。結(jié)果兩人起了爭執(zhí),秦昭君自殺身亡。
得知消息后,秦牡丹痛入骨髓,對姜仁杰父子倆恨之入骨,從此斷絕往來。雖然十五年過去了,她依舊無法原諒姜全壽的薄情負(fù)心和失職失責(zé)。如今見姜全壽恭敬行禮,她心中厭惡,冷漠對待,絲毫不給情面。
堂中氣氛尷尬,眾人都一言不發(fā),面色難看。
恰此時,天魔王宋思遠飄然而至,一手捋著山羊胡,小眼不住掃視眾人,笑而不語。他心里明白,姜仁杰和秦牡丹結(jié)怨太深,一時半刻根本和解不了。當(dāng)年若不是姜仁杰想一派獨大,也不會落得與秦牡丹反目。
那時秦牡丹是沈波旬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依賴的人,小到衣食住行,大到調(diào)動任免,她無不親力親為,替沈波旬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三十年前第一次討伐神龍教失敗,沈波旬苦悶異常,喝得酩酊大醉,竟在秦牡丹房中睡了一夜。后來多次找秦牡丹傾訴,終于有了肌膚之親。從此精神振奮,再也不敢沾酒,一心閉關(guān)修煉,不問教事。
正是看中了這一點,姜仁杰才千方百計想與秦牡丹修好關(guān)系。那時剛受情傷的秦牡丹百無聊賴,苦悶難當(dāng),自請下山押運一批重要物資。途徑半道時,遇到倭寇劫掠,險些丟失物資。奮力擊潰倭寇后,又救回了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名叫昭君。
姜仁杰瞅準(zhǔn)機會,慫恿秦牡丹收其為養(yǎng)女。秦牡丹正巧感情沒有寄托,便欣然同意。后來姜仁杰多次提出結(jié)親之事,都被秦牡丹以昭君年齡小為由回絕了。直到五年后,見他誠意滿滿,秦牡丹才同意。原本以為與秦牡丹結(jié)親是強強聯(lián)手,沒想到事與愿違,反倒結(jié)下一個勁敵。
見二人反目,最高興的當(dāng)然是宋思遠,他已經(jīng)笑了十五年。如今見三人尷尬神情,又笑道:“兩位魔王來的好早啊,老夫來遲了。聽聞圣女救了圣童,老夫感激不盡,多謝魔天老、御魔天,是你們培養(yǎng)了一個好圣女!”
姜仁杰冷眼一瞥道:“舉手之勞,何必掛齒?雪兒是昭君所生,又是御魔天一手培養(yǎng),還是多謝她吧!”
“謝我作甚?”秦牡丹冷冷道,“圣女是魔嬰親封,又是她親手教出的好徒兒,要謝就謝魔嬰吧!”
這時大堂后傳來一個鏗鏘的聲音:“恭迎魔君,踏平鳳陽;以我血祭,重開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