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臥底

　　我再次跪在了他的面前。但這次，我把頭低的很低，一句話也沒說。

　　他仿佛也凝視了我很久，空氣中彌漫著靜謐的云煙。

　　就在我以為時間靜止了的時候，他開口了。

　　“默兒……”

　　我驚異地抬頭看他。這是我成為他的暗衛(wèi)以來，他第一次這么叫我，我一直以為，在他心里，我只能是月，沒想到，我也可以是默兒。

　　我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淚又涌了出來，我拼命地眨眼睛，結(jié)果還是沒止住。我只得再次低下頭不讓他看到我淚流滿面的樣子。

　　地毯很快被淚水打濕了。

　　“你知道嗎……本王曾經(jīng)有個妹妹，說起來算是，五公主。她和你一樣大。后來，在本王把你帶回來的約前一個月，她被皇后毒死了。只因為……那時小妹可愛，父皇寵愛小妹，經(jīng)常來母妃宮里……從此，皇宮里再也沒有五公主……但母妃和本王沒有皇后那么大的靠山，想要報仇的我們無法撼動皇后的一絲根基。母妃日日為小妹哭泣，青絲變白發(fā)……父皇卻毫不在意，在他眼里，小妹是突患急病逝去的，而他竟根本未曾懷疑此事，因為皇后把所有知情人盡數(shù)除去，只剩下本王和母妃，然，母妃說了父皇也不信，只道母妃傷心過度，胡亂栽贓。這些年，她將目標(biāo)又轉(zhuǎn)移至本王身上。”

　　妹妹……嗎？

　　“后來本王遇到了你，你和小妹很像，你的眼睛讓本王總能想起小妹。本王讓手下對你嚴(yán)格要求，也是希望你可以在這腥風(fēng)血雨中，有活下來的資本，也有幫本王報仇的能力。

　　“如今時過境遷，也許是時候了?；屎髿⒘四敲炊鄬m里人，她怎么還能活的那么暢快呢！”他的眸子染上了一絲傷痛和仇恨的血色。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我一直以為他是云淡風(fēng)輕少言寡語的。沒想到他承擔(dān)了這么多，也沒想到他今天居然對我傾訴了這么多。

　　第一次，我第一次聽他講這么多，關(guān)于他自己的。

　　“皇后的母族左相肖家，權(quán)勢之大超乎外人想象，右相被打壓得早已空有軀殼，而父皇……還被蒙在鼓里，聽信左相一派讒言，不理朝政以至于朝政這些年漸漸荒廢，正達(dá)成了左相的目的，他們估計馬上就要有所動作。那左相的野心不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高權(quán)重的相，而是……天地之主！

　　“肖家還有一個養(yǎng)子肖奕凱，這些年你也斷斷續(xù)續(xù)地收集了不少他的情報，你了解他，他也有反心，更甚于，他借助左相勢力把左相暗中培養(yǎng)的軍隊轉(zhuǎn)化成了自己的大批親兵，又暗中和太子有所勾連，且這個人警惕性很強，我們知道的關(guān)于他的情況少之又少，他和左相，以及野心勃勃的皇后遲早會成為大阜，成為本王和母妃的一個巨大的威脅。

　　“本王要連根拔起左相的勢力，先要鏟除肖奕凱，斬掉其雙翼。

　　“本王知道你最擅長偽裝與臥底，本王需要你，用你的能力，成為肖奕凱身邊最親近的人，潛藏在他的身邊，把他隱藏的一切告于本王，在恰當(dāng)時機給他，給左相狠狠一擊！你的最終目的，就是成功隱藏自己，配合本王暗中查探和刺殺肖奕凱，刺殺左相。但你必須知道，他們二人，并不似一般的王公貴族那樣容易刺殺。

　　“你可愿意，替本王完成這個重任？”

　　此刻的他，不再是以前無欲無求的謫仙，他的眼里好似有火苗在閃動。這樣的他，卻更讓我著迷。

　　其實，只要是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我在他眼里，僅僅是和妹妹有那么點像罷了。就算，他給予的溫柔，其實是給那個早已離去的皇妹。

　　“屬下愿意為王爺赴湯蹈火，無怨無悔?！?p>　　“好，從明天開始，你的身份便成為前段時間剛剛被接回京城的大將軍林大人家的庶三女，你的名字，叫林疏月。具體有關(guān)她的一切之后會有本王的將軍府中的暗線給你講解，你全部都要熟記于心，當(dāng)好這個林疏月，隱藏好自己的身份，不惜一些代價接近與你有過婚約的肖奕凱。

　　“大將軍表面上是依附于左相的，但其實他早已是本王這邊的人了，真正的林疏月早在十幾年前就在鄉(xiāng)下病死，林家上下除了大將軍之外無人得知此事，所以你不必?fù)?dān)心在林家身份的問題。如果遇到問題，你可以向你的父親和那名暗線聯(lián)系，你更需要通過暗線向我傳遞羽信。記住，以后不可再單獨面見本王，林疏月，與本王并無瓜葛，也從無面見本王的理由。你可明白？”

　　“……屬下明白。”

　　我準(zhǔn)備好了，為他，奉獻我的一切。

　　“這次任務(wù)兇險異常，但本王，不想聽到你犧牲的消息，我希望你在最短時間內(nèi)完成任務(wù)然后平平安安地回來向我報告?，F(xiàn)在你可以去準(zhǔn)備了。明日一早，林家庶女林疏月就會從鄉(xiāng)下的莊子出發(fā)，啟程回將軍府，今晚午夜你需要趕到清莊與暗線暗中匯合?！?p>　　我抬頭望著他，我知道，如果任務(wù)失敗，這將是最后一面。左相和肖奕凱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僅警惕性高，多疑多思，心狠手辣，也善于反偵察，甚至于他們和他們的手下武功都非同一般，不是那么容易糊弄過去的，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大的勢力和那么廣的人脈。

　　我的對手，空前強大。

　　一不小心，只要露出一絲破綻，我立刻就會成為他們的刀下亡魂。這些人要殺死我，如同碾死一只螞蟻那樣容易。

　　可是，辛蕪，我舍不得離開你。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見不到你，怕的是知道你在哪里卻不能見你。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喜歡你多愛你嗎？你怎么那么好看，讓我哪怕多看你一眼，都那么開心。

　　我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這只能成為我心底無聲的傾訴。

　　其實聽到這個任務(wù)，我的心里并沒有向以往那樣勝券在握并且信心滿滿，相反，我的心頭一直籠著愁云。

　　這次，我的預(yù)感很不好。

　　“昕王殿下！”他轉(zhuǎn)身要離開的時候我再次出聲。

　　他回過頭來，情緒已經(jīng)平靜下來，未發(fā)一言，望著我。

　　我也直視著他的眼睛，我第一次那么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這雙眼睛有著熠熠的光，里面卻包含著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有時是柔和的，有時是冷漠的，有時是堅毅的，但無論是什么的，都讓我深深著迷著。

　　我一字一句用力地從喉嚨里擠出這幾句話來：

　　“屬下，提前祝殿下新婚吉祥！祝殿下和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首……不離……屬下沒有什么錢財和時間準(zhǔn)備禮物，就讓屬下日后用左相和肖奕凱的人頭作為殿下成婚的賀禮！”

　　我露出自認(rèn)為很輕松的笑容。

　　但我臉上還有殘余的淚水，外人看起來一定很滑稽。

　　他微微笑了，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點了點頭，道：“本王等你回來?！比缓筠D(zhuǎn)身離去。

　　為了他這份等待，為了他，我會回來的。

　　一定會的。

　　…………

　　如果，我能預(yù)知未來，我能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一切一切，我一定會在這一刻，拋卻我所有的膽怯與羞澀，不管不顧地用全身的力氣抱住他，撲進他的懷里，然后告訴他，我喜歡你，我喜歡了你十年。然后，吻住他，緊緊地。

　　但無法預(yù)知未來的膽小的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他慢慢走掉，直到那頎長的白色身影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或者說，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他離開的后一秒，我的淚終于再次噴薄而出。

　　我一邊哈哈笑，一邊流眼淚。

　　這幾天好像把前幾年沒流的眼淚都流光了。

　　我緩緩地朝外走去，窗外正是一番春風(fēng)十里、水暖花香的好光景。王府花園里梨花開了，一樹一樹的，像雪。再次看到這景色，不知要幾時？

　　仆從們的孩子結(jié)伴在芳草院也就是仆人住的地方的草叢里玩耍，抓蝴蝶。他們真幸福。

　　我想我應(yīng)該和碧落姐姐道個別，只是找了一圈沒找到碧落姐姐，許是去采買聘禮了，于是我在芳草院的屋頂坐了下來，看孩童們歡快地在一起玩耍，一直坐到紅日西斜才默默地回到我的臥房，開始收拾東西。收拾了一圈下來，包袱還是小小的一個。

　　沒想到在王府這么多年，真正屬于我的東西，不多。我真正認(rèn)識的人，也不多。

　　我最后睡在這個硬木床上，看向?qū)γ鎷箖航憧罩拇蹭?。突然想起來，嫻兒姐任?wù)還沒執(zhí)行完，而我此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完成任務(wù)回來，至少目前不可能再對她說一聲道別，我連忙爬起來，寫了一封道別信，小心地放在了她的床頭，這樣她一回來就可以看到。

　　木簪被我揣進了懷里，我會把它珍藏得很好的。

　　然后我靜默著，在熟悉的黑暗中等待午夜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