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墨在菜園里靜坐了兩天,除了母親定時送來吃食的時候,一刻也沒有離開過。
這兩天里,除了全力修復(fù)傷勢,便是思考如何躲避儒門的追殺,以及開展對儒門的報復(fù)。也正是這兩天時間,他才真正體會到自己的無知。
在過去的幾年里,楊得意時不時的會對他說一些當今天下各大修道門派的事情,什么東儒洲是儒門的大本營、北寒洲擁有最多的高境修煉者、西毒洲的宗派國家凝聚力最強、南焱洲的戰(zhàn)火四起正邪修者隨處可見;無影界最大的水域是天柱海,其次便是我們北寒洲的五大湖,那是我們以道門五位老祖的名字命名的巨大湖泊,一眼望不到邊,內(nèi)有仙山隱現(xiàn)……
這些大而無味的東西,林豫墨只是當做故事來聽,修身與練氣對他來說遠比這什么四大洲五大湖有意思多了。后來講到關(guān)于世間的修煉門派,楊得意便說什么最強大的是道門、人數(shù)最多的是儒門、最受世人歡迎的是醫(yī)門、最被人們忽略的是農(nóng)門,末了再加一句,混的最慘的是墨門。以前每次聽到這里,林豫墨都是不耐煩地撇嘴反對:知道這些有什么用嘛,又不能幫助我破境。
而這些之前跟自己毫無瓜葛的事情,如今卻顯得格外的重要。林豫墨的修行層次被卡在了練氣七星,卻馬上就要面對世界上勢力最大、人數(shù)最多的儒門的追擊,他除了一腔的憤怒之外,幾乎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身為墨門的福星,完全聽從別人的安排總是不合適吧?可是他這一輩子所到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南涼城外野豬林。此時要他離開寶山,下一步要往那里走,他完全沒有思路。
好在還有師父,還有同為修道者的爺爺奶奶。如今爺爺還在療傷,奶奶在幫著百果園那邊安排那群將士家屬的生活日常。師父,去了燕山找?guī)煚斄恕?p> 楊得意在兩天之后回來了,扔給林豫墨一塊紅色的龜形玉佩,讓他帶在脖子上。然后囑咐他說:“這塊龜隱玉佩,是你師爺?shù)莫氶T寶物,專門幫忙收斂氣息。我告訴你啊,這東西好用是好用,但是經(jīng)不起劈砍摔打,所以要注意保護。打壞了就沒了效果,而且之前被它收斂起來的氣息還會馬上釋放出來,更引人注意了,所以一定要小心?!?p> “還有啊,這東西是需要你用元氣做支撐的。每當它由紅變綠的時候,就是里邊元氣不足,收斂氣息的功能就會漸漸消失,當變成白色的時候就徹底沒用了。就你身上那點兒元氣,充能一次也就能管七八天的樣子,留意著別忘了?!?p> 林豫墨聽著師父的話,忍不住問了一句:“師父啊,充能一次管七八天很挫嗎?正常的話充能一次能管多久啊?”
楊得意斜了他一眼:“正常?嘿,這得看誰來充了。比如我老人家吧,充能一次管用十年是至少的,哼!”衣服傲嬌的樣子。
林豫墨撇撇嘴:“這玉佩你也用不上啊。”
氣氛瞬間變得尷尬。
楊得意摸了摸鼻子,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不抬杠會死啊?現(xiàn)在不準說話,為師的思路都被你打亂了?!?p> “不管你們現(xiàn)在的目標是什么,我的建議是先去一趟楊朱湖,在第仙山上找到咱們門派祖庭,你到了那里就有機會找到突破練氣境的方法。等你突破了練氣境,為師也就懶得操你的心了。還有啊,為師給你的那塊楊字牌記得帶好,這是你上仙山的憑證?!?p> 林豫墨眼巴巴地又等了一會兒,感覺師父確實說完了,才陪著笑著問:“師父啊,別人家的師父都給徒弟一個空間戒指啊、須彌手鐲啊什么的,再不行也能教一手袖里乾坤,免得身上東西太多裝不下拿不了,您老什么時候給徒兒也裝備上?。课铱墒悄ㄒ坏牡茏?,開山大弟子,出門可是代表著您老的體面啊……”
楊得意氣得嘴角抽搐,臭小子跟誰聽來這任誰都眼饞的東西,空間裝備、空間道術(shù)有那么容易得到的嗎?自己一個金丹境的大修士也只有一個空間法寶,還是個看起來不像樣子的木屋,這些年一直放在寶山上當房子住。這小子倒好,手鐲、戒指的就張口就來,真以為是大白菜啊,一個銅板稱十斤?
楊得意氣得不想搭理他轉(zhuǎn)身要走,但林豫墨卻不甘心空手離開。他之前見識過奶奶黃雅欣一枚空間戒指,里邊有菜園大小的一處空間,堆放了雜七雜八的各種東西,都是她和林道沖幾十年來日常用品和各種收獲。戒指只有一個,還是林道沖當年送給她的定情之物,何況沒有足夠的修為一旦暴露就是禍源,自然不會交給他這個小屁孩兒。但黃雅欣也告訴了他一些關(guān)于空間物品的事情,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至于練氣修為的暴露問題,林道沖夫婦也沒有好辦法。林道沖的意思是,箭修用不上這些,所以沒有。黃雅欣的意思是,道法自然,心境到了自然就隱藏起來了——等于是沒說。
……
離開寶山后,他們的第一站是奚家的秘地。
所謂奚家秘地,其實距離易州城不不過百里之遙,就在易州正北略偏西的窗戶山。此山位于天水國的國境線上,兩座主峰高數(shù)百丈,之間夾著一道山梁漏出天光,恰似窮困山民茅屋的窗戶,因此得名。窗戶山東西綿延近百里,正是絕佳的天險之地,北胡國的騎兵根本過不來,所以沒有駐扎軍隊,南北兩國對這里都很放心。
窗戶山東峰某處有一個遍是中老年人的木匠村,附近的山民、獵戶和樵夫都知道。他們有時候會拿自己的瓜果糧食、獵物等與木匠村的人換一些精巧的農(nóng)具、獵具或者玩具。村里人對山民們很和善,只是比較排斥生人,所以除了讀信、寫信或者換東西,山民們也不會故意去打擾他們。十二年前,木匠村里有一個姓奚的老爺子說自己閑不住,下山在山村里搭建了一座學(xué)堂,命名為“小茅山道院”,教適齡的孩子們讀書識字,也教農(nóng)閑的大人們木藝木工,讓這里的人對木匠村的人更加的尊敬了。平日里若有什么糾紛,也都愿意請奚老先生來主持公道。
窗戶山下最大的村子便是窗戶村,通往外界的山路便是從這里開始的,而小茅山道院就建在窗戶村的村尾。從小茅山道院過去再走十幾里山路,便是木匠村。而窗戶村的人,會自發(fā)地阻止外來之人去往那條通往木匠村的路。其實也不用如何阻止,指路的時候隨便偏一個角度就好了。窗戶山這么大,山高林密的很容易錯開位置。這并非山民不善良,正是因為他們善良,才阻止木匠村的人被外人打擾,這是他們對奚老先生的一點回報。
入冬前后,有一行山外來人來到窗戶村,遠遠的就被村民們注意到了,立馬叫來了張大媽、李大嬸以及王大爺?shù)热?,還叫來一個跑得飛快的小家伙,情況不對好及時去給奚老爺子報信。山路難走,任你年輕力盛也跑不過山里的小孩。
不過很快他們就解除了危機警報,因為來的人里有他們認識的奚將曉,這是奚老爺子的親孫子,十幾歲的時候就在山里跑來跑去,村里人都熟悉。如今已經(jīng)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跟山里的獵戶一樣結(jié)實干練,雖然來這窗戶山來得少了,但每次過來對山民們還是一樣的親熱,有什么急需處理的重活累活手藝活,他也順手就干了,村民們也都很喜歡他。
奚將曉帶著奚家四門客和林家父子一行七人,剛從易州城過來。
林德箭將妻子送到了百果園,她一直呆在寶山上畢竟不合適。而花果山那邊不僅人多些,而且以自己妻子的身份,在那邊也能過得很好。更何況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都在百果園,雖然不與眾人住在一起,但能離親人近些當然更好。
在易州城呆了七天,諸葛無傷被儒門之人圍捕了三次,只因他是修士,躲都躲不開。在殺死兩名、打殘七名儒生后,終于等回了陸云峰。趁著儒門的幾個儒士離開搬救兵,他們趕緊繞開墨山從寶山附近繞路向正北方趕往窗戶山。
此后一路無言,直到到了窗戶村奚將曉才咧開嘴跟幾位相熟的大爺大媽打了招呼,便帶著大家繼續(xù)趕路。那些人看到他手中的骨灰壇,也都識趣地沒有多話,目送他們上山了。
諸葛無傷在前幾次的圍捕之中受了點傷,臉色不好看;奚將曉一直抱著父親的骨灰,臉色也不好看;陸云峰自回到易州之后,臉色就一直很難看。直到平安到達木匠村,大伙兒才集體松了一口氣,到了這里,算是安全了。
……
這木匠村,說起來是奚家秘地,其實是墨山奚氏所有的墨門知情人的養(yǎng)老之地。比如歷任門主和門主夫人,比如照顧過年幼少門主的仆人,比如無意中直到了墨門秘密的其他人,比如剛過來沒多久的少門主奚長明。當然,現(xiàn)在還有一個在祠堂后邊閉關(guān)修行的崔靈。
奚侯光的死訊一月前已經(jīng)傳來,這里已經(jīng)立起了衣冠冢。如今帶回了骨灰,也算是落葉歸根了。村里人幫忙安葬了奚侯光的骨灰,一個老仆模樣的人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便帶著其他人便默默退去。奚將曉回頭看了看身后六人,以及等候在身邊的兒子奚長明,說:“我們?nèi)レ籼冒伞!?p> 堅實而樸素的祠堂里,奚老爺子雙眼微閉,不知已經(jīng)等了多久。
林豫墨跟隨大伙兒來到奚氏祠堂,一路上總感覺附近有什么聲音在滾動,只是其他人毫無異狀,他便也沒提這事兒。等六位長輩依次落座,他和奚長明便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
然后,他和諸葛無傷一起,轉(zhuǎn)頭看向門口。
那里閃出了一位一身黑衣的年輕女子,頭發(fā)緊束小臉緊繃,嘴邊掛著一道弧形的血跡。
噢,一個女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