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墨越跑越有勁,腿上的“掛件”的重量似乎也越來越輕了。耳邊的風聲呼呼,也不知道那怨修在嘟囔些什么。當然,他也不會在意。
跑著跑著,之前的藍光似乎慢慢變成了綠光,而那山峰,看起來也越來越高,開始需要抬著頭才能看著山頂了。林豫墨突然感覺膝蓋上面一陣疼痛,低頭看去,確實那黃衣女子雙手雙腳抱著自己的小腿,仰頭看著自己,應(yīng)該是剛剛咬了自己一口。
往前看去,馬上就要離開“草場”了,林豫墨心里有些放松,慢下腳步問道:“干嘛?”
黃衣女子的聲音依然不大,卻變得有些刺耳沙啞,不過卻是切切實實地傳到了林豫墨的耳朵里:“林公子,小女子若殤,以后請多指教啦!”
“若殤?你名字?什么意思啊”,林豫墨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他腳下不停,很快就跑出了“草場”的邊界。
林豫墨在邊界外站定回頭望去,身后一片黑灰色的草地,高度不過腳踝上下,不由得唏噓自己之前的經(jīng)歷太過玄奇。又低頭看向黃衣女子若殤,卻只見一個小巧的虛影圍著腳踝蕩來蕩去,像是一片淡黃色的紗布圍在自己腳踝上。仔細看去,卻是那怨修若殤在那里笑的前俯后仰,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他感覺有些不妙,蹲下身來開口問道:“你……你這是什么情況?”
若殤捂住耳朵,抬頭瞥了林豫墨一眼,然后一個飛身飄上了他的肩頭,笑嘻嘻地說:“林郎,這下我們就永遠不會再分開了,嘻嘻……”
林豫墨眉頭緊皺,下意識地伸手向她抓去,卻抓了一個空。他甚至分辨不出來是若殤的身法太快,還是她只是一道縹緲的影子。而放眼望去,那一片灰色的草地也逐漸縮小了面積,更有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虛影綴在她的身后,看上去像是灰色紗布上的一副黃色刺繡。
心中大驚之下,林豫墨不再耽誤,直接轉(zhuǎn)身跑向那綠色山峰。留在此次說不定還有什么幺蛾子,不如先脫離這奇怪的環(huán)境,等找到了楊朱仙洲的師祖再做分辨。
不過若殤卻依然在他的耳邊絮絮叨叨著,似乎絲毫沒有即將大難臨頭的覺悟:“林郎不要心急嘛,既然已經(jīng)走出奴家這水底仙境,自然是沒有什么危險了。以后有奴家的跟隨,保證你一輩子不寂寞……”
林豫墨冷哼一聲:“你這小小怨修,既然已經(jīng)修出了靈智,何不老老實實待在鬼見愁好好修煉,以期大道有成得一個逍遙自在?若是執(zhí)迷不悟繼續(xù)與我糾纏,我?guī)熼T有赤王、烏皇境的前輩眨眼之間就能滅了你,到時候后悔也來不及了!”
巴掌大的若殤坐在林豫墨的肩頭玩弄著自己的頭發(fā),滿不在乎地說:“哎呀我好害怕啊,哈哈……還赤王,還烏皇?那么厲害的修士誰會搭理你一個小小的練氣境啊,你倒真是想瞎了心了。我說林郎,咱們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何必這么狠心急著把人家往外趕呢?男人都是負心漢,沒想到你這么小也是這樣,太沒天理啊,嗚嗚嗚……”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林豫墨不再與她斗嘴,眼睛直盯著已經(jīng)越來越近的綠色山峰繼續(xù)快速前行。他感覺那峰巒疊嶂之間勾勒出來的線條形狀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
前行中似乎又沖過了一道無形的防線,林豫墨猶如被暖風吹拂一般地渾身舒展開來。這一舒展不要緊,突然感覺眼前的幽幽綠峰正在急劇變小,沒幾步的距離自己的眼睛就正對著那綠光閃爍卻又陰影綽綽的半山腰了。更令人驚奇的是,不等他徹底停下腳步,那山頭上下的所有光芒已經(jīng)急劇縮聚成一個人頭大小的綠色光球,直沖沖地沖著林豫墨的腦袋飛了過來。
林豫墨趕緊停下腳步還來不及躲閃,就感覺眼前光芒大作,閃得他睜不開眼睛。林豫墨趕緊雙手握拳護在胸前,緊閉著眼睛側(cè)耳警戒,生怕女怨修若殤趁火打劫攻擊自己。
周圍一片安靜,連之前若隱若現(xiàn)的嗚嗚風聲都沒有了。就這樣靜靜地等了好一會兒,林豫墨的眼睛終于緩了過來。他試探著想睜開眼睛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卻發(fā)現(xiàn)上下眼皮猶如被粘起來了一樣,怎么也睜不開。這種感覺,就像很小的時候母親做好了早飯叫他起床,而他卻困得緊抱著被子一動也不想動。
“好累啊”,林豫墨嘟囔了一句,終于沉沉睡去。
……
林豫墨能夠醒來,自然少不了徐文宇的功勞。
自從帶著水怪何中游趕到險灘鬼見愁,確定這里有一個已經(jīng)成形的怨修附上人身脫離了地域水域的禁錮之后,徐文宇就緊張起來——怨修的危險性太大了。
由于并非天生地養(yǎng)的物種,所以怨修成形的幾率非常低,低到數(shù)千年來也沒有幾個成名的人物,但沒有人敢小覷他們。因為他們一旦成了氣候,是能夠直接影響天地大氣候的。
比如說,北寒洲的五行門創(chuàng)始人鄒衍子曾因蒙冤入獄,怨氣難平之際引發(fā)了六月飛霜,這讓他首次正視了怨氣的威力和危害。鄒衍子之后安然離開,卻留下了“齊婦含冤,三年不雨;鄒衍下獄,六月飛霜”的警戒典故,讓世人警惕怨氣的侵襲與累積。之后有千古一帝為防異族攻伐而修筑長城,卻被一孟姓羸弱女子哭倒數(shù)百里,怨氣之重連帝王王氣都鎮(zhèn)壓不住,自此以后世間修道者便對怨氣正式重視起來。
徐文宇本以為只是拘拿一個還不能控制住自己思緒的普通怨念集合體,這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他一個金丹境的修道者完全可以輕松處理掉。但是到了鬼見愁之后,才明白事情沒那么簡單——這絕對是一個已經(jīng)有了獨立意識的怨修。這樣的怨修一旦脫離了束縛,將會有一大批與她仇視之人有相同特征的人要遭殃。比如何中游所說的她仇視讀書人,那么只要是讀書人甚至只是讀書人打扮之人都很有可能遭受她的毒手。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沒有猶豫,立馬使用傳音符通知仙山、仙洲、半島等各處的同門,讓他們警惕突然出現(xiàn)的人類修行者。因為怨修既然附于人身,為了不讓被附身之人“早死”,必然會想辦法提升他的身體素質(zhì),而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讓他“修道”,用天氣宗氣錘煉他的身體。而如果一個普通人突然破境成為修道者,他在其他修道者的眼里就無路可逃,如此一來,稍加審查就可以判定他是不是那怨修的傀儡。
但是這必然是一個長期的任務(wù),因為即便是筑基境的怨修,想要讓一個有修道天賦的普通人修道而且快速晉升到練氣境,也至少需要五到六年的時間。而道門修士,不拘于天地四方,所行之處,便是修道之地。因此徐文宇只是與附近的劍仙一脈打了聲招呼,便如游山玩水一般四處游走查探,并沒有急于尋覓。
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失去了龜隱玉佩遮掩氣息的林豫墨被楊朱仙山上的那位筑基境道人發(fā)現(xiàn),此時已經(jīng)是崔靈三人進入湖濱縣十二天之后了。之后又因為他楊竹一脈的身份,很快引來了游方的徐文宇。
徐文宇是冬月初五的上午到達的客棧,略一查探之后發(fā)現(xiàn)情形比自己預(yù)料的要好了不少,也就是林豫墨并沒有變成怨修的傀儡,也就是說還有救。但如何救,還是挺傷腦筋的,因為實際情況也并不樂觀——連續(xù)十幾天的昏迷,讓這個十五歲不到的少年看起來枯黃萎靡,精神似乎也凝滯了。
其實徐文宇倒也不是沒有辦法處理,只是林豫墨并非他的弟子,甚至連熟人都算不上,他也不至于古道熱腸地主動去做什么。俗話說,一只老鼠壞鍋湯,道門的功法以清凈為源,要淡化、處理掉他精神上的這一坨烏黑怨念,沒有個四五年年的功夫怕是解決不了。在處理怨念的手段是,連金丹境的徐文宇也會承認,佛門更厲害一些。
不過既然已經(jīng)見了這個同門后輩,倒也不好不管,尤其是墨門小姑娘崔靈還瞪著一雙烏溜烏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呢,徐文宇怎么也抹不開面子不管。幸好在檢查林豫墨的身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他隨身攜帶的身份牌規(guī)格不低,心中大定。然后他把崔靈、奚長明以及隨他過來的道門弟子趕出門外,說是要保證房間里的安靜。然后稍費力氣激活了那塊身份牌之后,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飄然而去。
而奚長明為了保證“安靜”,直接包下了客棧的所有房間,讓小二、廚子們都“放假休息”幾天,免得打擾了林豫墨的恢復(fù)。
不過當天下午,聚過來的七個道士就離開了六個,只留下一個未入先天的小道童等候消息。到了晚飯時分,崔靈鼓起勇氣去給林豫墨送水時才發(fā)現(xiàn),林豫墨氣海位置放著一個閃著綠光的木牌子,而整個客棧已經(jīng)沒有了其他人。
她不敢過多打擾,悄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