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墨恢復了行動能力后,便打算和崔靈一起去往楊朱仙洲,而奚長明則留在湖濱縣繼續(xù)發(fā)展他的“門徒”。奚長明明白自己的身份尷尬,估計不受陽生派修道者的歡迎,自然也沒又意見。而且近半個多月以來通過與眾多浮客游民的親密接觸,他確實有了一種重振墨門的野望。這是一種切身的感受,而不是之前被爺爺和父親教導出的那種家族使命。
于是林豫墨就帶著崔靈在楊朱湖畔買下了一艘釣客漁船,拒絕了船家介紹的艄公、水手,自己扶櫓拿槳就摸索著劃船離開了。崔靈本來擔心犯人忌諱不想去的,卻又擔心那怨修作怪害了林豫墨,這才不得不去。好在到了楊朱湖上,若殤意外地消停了下來,這讓林豫墨二人舒了一口氣。
從楊朱仙山到仙洲,距離將近五百里。雖然湖面平靜無波,但畢竟天氣寒冷視野受到影響,出發(fā)兩個時辰之后,兩個人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蒼白的日光劃不破遠處的浩渺煙霧,四下望去都是茫茫一片,而身下的小船晃晃悠悠的,總是讓人心里不踏實。
林豫墨在船尾搖著櫓子,伴著嘩嘩的水聲問道:“崔靈姐,我怎么有點兒分不出方向了,你看四周都是一樣的灰蒙蒙的,咱不會走偏了吧?”
崔靈睜開眼睛,指了指櫓桿下邊:“那兒不是有指南針嗎?你不會一直沒看吧?”
林豫墨還沒來得及說話,沉默了一路的若殤冒了出來:“你不會看太陽啊?傻子。真不明白你怎么會有修道資質(zhì)的,簡直是浪費世界資源啊……”
“你閉嘴!”林豫墨下意識地開口斥道,嚇了崔靈一跳,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是那怨修又在作妖了。林豫墨也馬上反應過來,趕緊道歉:“我不說說你,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家伙又來煩人了……”
崔靈起身走到船尾,四下看了一圈兒后說道:“你們這里的船上竟然沒有指南針……這就不好辦了?,F(xiàn)在這四面看上去都差不多,咱們不會走歪了吧?”
“我說了看太陽!”若殤尖叫道:“一個傻子倆傻子,怎么就聽不懂人話?”
林豫墨停下手中的櫓,仰頭嘆道:“你也不是人啊,說什么人話。這船上連個圭表沙漏都沒有,看太陽有什么用?”
崔靈上前推開林豫墨,然后自己把著櫓桿搖了起來:“你休息會兒吧,估計是累著了它才能跳出來。不用搭理它,等到了島上有的是人收拾它。你不是會通靈術(shù)嗎,這么大的水域肯定有修道有成的魚精水怪,能找到一個的話請它們幫忙帶個路就什么也不用擔心了?!?p> 林豫墨點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說起通靈術(shù),他就有些頭疼。之前若不是逞能強行使用通靈術(shù),怎么會被這怨修纏上?終究是少年赤子心性,見不得妖邪為惡禍患他人,只是苦了自己,也不知道陽生派的前輩們會不會厭煩他多事添亂。
搖櫓行船的速度比行路快一些,但也比不得張帆的速度。不過此時船行水中,大概也已經(jīng)離岸七八十里遠了。船行水中漣漪四處蕩去,周圍一片蒼茫無際,連楊朱仙山都看不見了,只有頭上蒼白的大太陽看著畢竟顯眼。林豫墨沒有用過指南針,既然崔靈說櫓子下邊沒有,那應該就是沒有了,所以此時找到一位帶路的“前輩”就十分有必要了。
想到這里林豫墨也不猶豫,也不理會正在意識里碎碎念著罵人的若殤,盤膝坐下就開始掐訣起勢,爭取能找到一位“領(lǐng)路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認他的意識之繩繞著小船周身四處查探了近半個時辰,整個人都累得幾欲昏迷了,還是一無所獲。
崔靈搖櫓的速度略慢一些,倒也不累,所以任由林豫墨耍賴一般癱在那里。她心里有些疑惑,雖說到了隆冬季節(jié),但放眼望去偌大的楊朱湖上一個人影都沒有,確實有些滲人。莫非這也是陽生派的護山陣法的作用?那這陣法的范圍也太廣了,難怪道門勢大,無人敢欺。
林豫墨心神損耗得厲害,此時一言不發(fā)的躺在那里休息。不知藏在那里的若殤也沒有繼續(xù)開口挑釁,似乎是被崔靈口里的“道門前輩”給鎮(zhèn)住了。林豫墨心中有些奇怪,便自言自語地說:“那個誰,你怎么不鬧騰了?”
若殤想說話的時候,聲音便直接出現(xiàn)在林豫墨的腦海里,但當她安靜下來的時候,林豫墨卻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就像這會兒,他忍不住地猜測若殤是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自己跳進楊朱湖里了。反正本體只是一團怨氣而已,在哪兒都不會招人注意。
太陽畢竟是一個好的參照物,尤其是當它變成紅色的時候,所在的方向一定是西方。不過,也只能幫林豫墨二人這么多了。從上午巳時出發(fā)到這會兒日落,林豫墨二人成功地把自己迷失在了楊朱湖上。如此前不挨村后不著店的,加上湖面上的寒風呼呼地吹著,崔靈早已經(jīng)縮到了簡陋的船艙里。
林豫墨的精神恢復了不少,不過在暗淡的油燈下他也沒辦法趕路,只能憑著記憶的方向慢慢地搖櫓,爭取讓每一次櫓子擺動的幅度相同,免得影響了航向。樣終究不是辦法,只是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本以為區(qū)區(qū)四五百里之地,自己和崔靈兩個練氣境的修士怎么也趕得到了,誰知道這水路與陸地完全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崔靈也沒有辦法,更不敢胡亂支招。畢竟楊朱仙洲的位置特殊,假如走錯了方向,很容易就離開了天水王朝的國境線,不知道會跑到哪里去。
……
如果說楊朱湖的樣子像一個凹面向南的豌豆,那么楊朱仙山便是正處于這個豌豆的最凹處之外,而仙山下的湖濱縣便是天水王朝最東邊的縣域了。楊朱仙山東西方向有百里之遙,算是天水王朝最東邊的界限所在了。
若在輿圖上由楊朱仙山向西北方向劃線,五百里左右之地便是楊朱仙洲,是陽生派的山門所在;再往西北方向四百里左右,便交住了楊朱湖的湖岸,此地突入楊朱湖四五十里,被稱為楊朱半島。這條線經(jīng)過這三處地方,便是天水王朝東北方向的國境線了。
這三處地方,陽生派從未主動聲明什么,但歷任掌權(quán)者都明白它們不歸屬于天水王朝。而由于道門陽生派的超然地位,這條邊境線上并沒有駐軍——有了陽生派的存在,此處邊境線上的安危用不著朝廷擔心。當然,前提是他們不觸怒陽生派。
皇權(quán)都沒有多少統(tǒng)治力的地方,依附于皇權(quán)而發(fā)展的儒門對這里更是有心無力。事實上,儒門雖然與道門沒有多少明面上的沖突,但私底下并不像人們想象得那么和諧。
道門之人雖然清靜高明,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高的境界。尤其是楊竹一脈,更是隨心所欲不在意世人的眼光,更是反感儒門的那一套“仁”、“禮”之說。好在他們無心與政事,所欲只要儒門之人不惹到頭上來,他們也懶得去做些什么。
不過,雖然是不同的門流派別,肯定有共同追求的東西。比如說修煉資源,比如說有資質(zhì)的后人晚輩。這些東西,你不爭,你隨緣,就會有別人去爭取。尤其是在收徒方面,對那些有修煉資質(zhì)的人的爭奪。道門之人在收徒一事上慎重萬分,偏偏成了他們的短板。被他們看中的人,來不及細心判定其人品性格,佛門的一句“有緣”便能給帶走了。而儒門更是憑借著其在朝廷的影響力以及讀書即可修身的先天優(yōu)勢,奪走不少的優(yōu)秀人才。
這些事情,常人是不知道的,但是現(xiàn)在,孫明行知道了。因為李守方覺得他既然要跟道門中人打交道,肯定需要有這方面的準備,所以提前告訴了他。
李守方的目的是讓孫明行做好思想準備,好好跟道門中人溝通一下,爭取能獲得一條穩(wěn)定的高質(zhì)量的水精渠道。這事兒,從目前來看,還就是讓孫明行出面最合適。
只是孫明行卻心中發(fā)苦,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三十幾年前確實有道人在他周圍“亂轉(zhuǎn)”,閑聊了很久。只是后來因為科考之事,留在了京師,后來又拜了師門。現(xiàn)在想來,自己本該是有一份道緣的。若是此行遇上那位道人,豈不尷尬?
不過,既然行程已經(jīng)確定,孫明行也不好耽擱。略作準備之后,便起身趕往楊朱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