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往事
皓月當空,夜色無邊。
去了趟軍營的卡帕沙回來后累得躺在榻上不想動彈。
平民才會用的油燈在他臥房內(nèi)燃燒著釋放光芒。
燈芯幾度剪過,他還是沒有睡下,有點矛盾。
是那種明明很累很想睡,卻又怎樣都睡不著的矛盾。
這種感覺似乎上輩子熬夜玩手機的時候經(jīng)常會有,可自從來到這個世上,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了。
呼吸平緩,蓋著厚厚的毛毯,屋子里的火爐送出醉人的溫暖。
如此舒適,卻又如此難眠。
回首過往的點點滴滴,卡帕沙突然吐了一口氣。
懊悔,隨著這一口氣縈繞四周。
如同昏暗卻又穩(wěn)定的光芒,無時無刻不在籠罩著他。
來到卡迪大陸的具體時間他似乎都快忘了,遙遠,不可觸摸。
甚至有些時候他會覺得所謂上輩子的記憶不過是一場夢境。
可偏偏就是這夢境般的記憶,讓他深陷泥沼無法自拔。
教會,想到這兩個字便有數(shù)不勝數(shù)的煩惱涌上心頭。
那一句又一句不該說的話,那一幕又一幕不該發(fā)生的事情。
改變了教會,改變了世界,也改變了他自己。
帕拉平原上的發(fā)生的一切他都不敢忘記。
他本來打算逃避這一切,安安分分地混日子,混到老死那一天,混到這個世界沒有自己的一絲痕跡。
可是他逃不開,避不過,現(xiàn)在還越陷越深,他只能面對曾經(jīng)犯下的過錯。
那他就更不敢忘記了,努力記著,每一分鐘都好似煎熬。
他想把所有都引導回正軌,但委實難比登天。
曾經(jīng)幾近失敗與覆滅的教會因為他而重燃希望。
星星之火,如今已在帕拉平原上燃燒得如火如荼。
狂熱的信徒即將蔓延到整個斯亞王國,然后會來到羅朵科公國,或先去古德王國。
教會昭然若揭的野心用一種不該在這個時代出現(xiàn)的方法慢慢展露出來。
他們一點一滴地積攢著力量,妄圖恢復(fù)著曾經(jīng)的榮光。
然而這不切實際的想法太過可笑。
生產(chǎn)力,文化環(huán)境,貿(mào)易方式,沒有一樣能夠?qū)崿F(xiàn)他們的目的。
世界大同,在那般美好的世界尚且做不到,現(xiàn)在又怎么可能?
但萬眾一心的教會正在把這個世界推向深淵。
不論未來他們是否會達成目標,失敗的結(jié)局都已經(jīng)注定。
可是走上這條路的他們怎么停得下來?
激進的手段,蠱惑人心的言論,卡帕沙完全不能接受的觀念。
他又怎么能認同?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卡帕沙做不到抬手扭轉(zhuǎn)乾坤,只能如此勸慰自己。
光漸漸暗了,又該剪燈芯了。
他停下腦中的思緒,掀開毛毯,從榻上起來,剛走到放著油燈的桌邊拿起剪子。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好幾個人,鐵制的靴子踩在石板上很清楚又很凌亂。
來人不加掩飾,房間外的護衛(wèi)也未曾阻攔。
應(yīng)當是自己人。
“大人,您睡了嗎?”這是阿爾吉的聲音。
老家伙越來越注重所謂的禮儀,還很享受其中。
卡帕沙會心一笑,正要作答,又聽到有人用極粗的嗓音說:
“睡了沒?卡帕沙,老奧丁來找你了?!?p> 這貨沒怎么變,只是忽然痛呼的一聲有些急促。
阿爾吉應(yīng)該又敲打他了。
笑著搖頭的卡帕沙便在房間內(nèi)回道:“進來吧,門沒關(guān)?!?p> 然后木門發(fā)出咯吱一聲,門外的眾人在被推開的門扉中進了房間。
扎克,阿爾吉,奧丁,金西,哈德,都來了。
“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走回榻邊,卡帕沙把毛毯披在身上坐下
待行禮過后,阿爾吉直接上前一步道:“卡帕沙大人,齊扎鎮(zhèn)現(xiàn)在還算是穩(wěn)定。
但從諾爾那邊遷進城里的山民確實難以管教,現(xiàn)在就有苗頭出現(xiàn)了,我們是不是要放緩一些速度?”
卡帕沙挑了挑眉,這個問題他考慮過,確實很容易出現(xiàn)。
可他不能放緩,反而要加快速度。
他沒有直面阿爾吉,反而轉(zhuǎn)向扎克。
“劫殺泊莎?布雷德那一戰(zhàn),我們損失其實挺大。
是嗎?扎克。”
“是的,大人。”
“這里面的原因,有我的一部分,也有諾爾的一部分。
我沒有責罰他,還委以他重任。
對嗎?”
扎克的眼神從其他幾人臉上看過去,每個人神色都略有不同,想來是聽說過這件事。
只是卡帕沙沒有提過,他們也沒敢問。
如今卡帕沙問他了,他只好悶聲回道:“是的,大人!”
“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扎克不知道,請大人解惑。”
卡帕沙微微一笑,裹緊身上的毛毯后他才道:“因為我當時病了。
山民在我們隊伍中何止四分之三?
諾爾與阿瓦達是山民的領(lǐng)袖,不巧的時機之下我又怎么重罰他?
罰了諾爾之后,阿瓦達會怎么想?”
眾人面面相覷,沒一個接話。
阿爾吉與扎克若有所思,哈德和金西就完全懵懂一片了,金西這小子還張望著房間里的擺設(shè)呢。
搖頭失笑的卡帕沙只好繼續(xù)道:“我不是不相信他們,只是我們不能把齊扎鎮(zhèn)的命運用來做賭。
所以我給了他一大筆錢,遠超他想象的數(shù)量,也給了他足夠的權(quán)力,山民中他的地位比阿瓦達還高上一些。
這是為了安撫他們和山民們的心。
后面他與阿瓦達把事情做得很好,直到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招攬到了超過三千人。
這么幾天的時間,這么短的日子。
長根山脈中到底藏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你們也不知道。
他們可能也不清楚。
然而人的野心是會滋長的,我沒有辦法保證他還是現(xiàn)在這樣忠誠。
也不敢去賭,三千人的山民化作盜匪。
對哪個封地貴族都是很大的威脅。
所以我們要盡快把人調(diào)回來,盡快讓他們?nèi)谌臊R扎鎮(zhèn)。
穩(wěn)定民心,給他們好的生活。
忘記自己曾經(jīng)當山民的日子,讓他們向著齊扎鎮(zhèn)向著拜爾斯家族,而不是他們曾經(jīng)的領(lǐng)袖,諾爾與阿瓦達。
知道了嗎?”
語重心長的解釋,直白的心聲。
卡帕沙沒有做什么修飾。
就這樣大方地說了出來。
對他了解的阿爾吉點點頭,算是知道了,他退回去。
剛聽懂一點的奧丁又走上前來。
他的大嗓門震得房梁直往下落灰。
“卡帕沙,事情好多呀,那些工匠又笨。
我又要管打鐵,你再找個人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