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寧靜
原本穆蕓箏擔(dān)心自己在牢里缺衣少藥，會被折磨得很慘，但事實證明，宋家商行有宋公頂著，圣人是不會把她怎么樣的。
白日里，醫(yī)女奉命前來為她換藥，順便帶了膳食，清粥小菜佐以醬燒鵝肉，外加一碗藥膳湯。顧及到姑娘傷勢，侍奉的宮人剃去了鵝肉外那層油膩的皮。
直把隔壁的樊擎饞地口水橫流，恬著臉問宮人們討要焦黃噴香的鵝皮吃。
宮人們?yōu)殡y地看向姑娘。
盡管趴著不利于進食，但穆蕓箏盡可能吃下更多飯食，以此固本培元。她見樊擎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咽下嘴里食物，哭笑不得道：“姑姑們，湯我也不喝了，一并給他端過去吧?！?p> 一位梳著翠髻的中年宮人掩唇笑道：“這燒鵝皮有甚稀罕的。”說著端了湯與小盞遞給把手伸的老長，臉都險些卡變形的樊擎。
他接過后向?qū)m人道了謝，聞著食物香氣已然陶醉，“這大理寺獄中雖然伙食不差，但哪里見得到什么雞鴨鵝，都是些又干又柴的彘肉，難嚼不說，還腥臊的很?！闭f著隨便揩了揩手，抓起酥脆的鵝皮塞進嘴里，嚼兩下呼嚕一口湯，吃得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圍在穆蕓箏旁邊的幾位宮人們嫌棄地皺眉，她們這些人可是內(nèi)侍省里精挑細選出來服侍各宮娘子的，每個人對禮教方面的行為約束尤為挑剔，十分嫌惡樊擎吃東西吧唧嘴的做派。
那遞小盞的宮人哭笑不得道：“這位郎君……”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就做了個手勢。
樊擎自然看得懂她的暗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跑遠盤腿坐到地上。
投喂完穆蕓箏，醫(yī)女宮人們也不便多留，收拾好東西就相繼離開了。
把她們送走，顧元過來鎖門，他一邊給牢門上鎖，一邊道：“這么大人了也不害臊，還和小姑娘搶吃的?！?p> 樊擎聞言嘆道：“自打我進來那天起，就沒打過牙祭了?！闭f罷還在那邊舔碗。
這番舉措把穆蕓箏給逗笑了，但她一笑就牽動腰臀傷口，登時疼得齜牙咧嘴：“無妨，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東西。”何況湯湯水水喝多了容易多溺，她這副樣子怎么爬起來如廁啊。
再說這三面透視的牢房，隔壁還關(guān)著個糙漢，她臉皮得多厚才會當(dāng)著人家的面坐到馬桶上方便。
不過隔壁的樊擎可沒把她當(dāng)回事，從昨天到現(xiàn)在，該吃吃該拉拉，一點障礙也沒有……
這也導(dǎo)致穆蕓箏只要聽到詭異的水聲，腦神經(jīng)都得崩斷好幾根。但到底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不然誰愿意當(dāng)著陌生人的面暴露隱私呢。
顧元鎖好門，甩了甩鑰匙道：“你現(xiàn)在有條命在就不錯了，嫌這嫌那得了便宜還賣乖，要是放普通牢獄里，別說是彘肉，連好飯好菜都吃不到?！?p> “你可別再標(biāo)榜大理寺獄吃食上乘了，我就是吃腌菜也不樂意吃彘肉！”樊擎顯然對獄中伙食深惡痛絕。
顧元懶得再理他，“你還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你等著，晚間我讓伙頭給你做一鍋，看吃不死你！”說罷緊了緊腰帶，腆著個大肚子走遠了。
徒留隔壁樊擎一臉惡心地干嘔。
穆蕓箏聽他們說了半天的彘肉，想起當(dāng)今世道不管是富人還是窮人，都是吃五谷雜糧的，給人吃還來不及，哪里舍得喂給家畜。
比起這些，豬吃的飼料更下乘，是比五谷雜糧還要雜的植物莖稈和一些米田共。飼料跟不上，肉質(zhì)自然不如羊肉細膩。也不如養(yǎng)牛羊省錢，歸根究底還是糧食產(chǎn)出不足的緣故。
何況為豬肉正名的蘇東坡還有一百年才出生，如今歷史已經(jīng)跑偏，那位年少成名，卻總是站錯隊，不是在貶斥的任上，就是在貶斥途中，即使生活苦悶，依舊樂觀向上苦中作樂的東坡居士是否還會出現(xiàn)。
而且她有所預(yù)感，蝴蝶效應(yīng)已經(jīng)開始了。很多她所熟知的歷史名家仿佛銷聲匿跡，別說是有經(jīng)典詩文語錄流傳，就連他/她們的名字都沒聽說過。
所以她懷疑，自己其實是穿越到了一個平行時空。這個時空不會有五代宋元明清，更不可能會有自己所生活的那個現(xiàn)代社會。
盡管她一直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度日，但有時候仍會感慨，惋惜日后詩詞文壇上，不知道會遺失多少文學(xué)瑰寶。
“春杏姑娘，回魂了！”
聽到有人喚自己，穆蕓箏回過神來，“?。俊?p> 許是平日里沒人聊天解悶，經(jīng)過這一天一夜的相處，樊擎也看出來穆蕓箏脾氣溫和，就很喜歡沒話找話與她聊天。
“你別難過，陛下很快就會派人來把你接出去的?！?p> 穆蕓箏一頭霧水，心想他不砍了自己就算不錯了，哪還指望他放自己出去。而且這人好奇怪啊，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圍繞著這個話題念叨個沒完。昨天還嫌她話多，今天換他來鬧騰自己就啥事沒有，做人不要太雙標(biāo)好吧。
“你怎么那么關(guān)心我什么時候能出去？”不能怪她陰謀論，雖說昨晚是他把自己從鬼門關(guān)前拉回來的，但光憑他犯下的過錯前科，已然敗光了立政殿諸人的好感。
而且他完全就是定時炸彈一般的存在。若有一天他證明當(dāng)年夏意姑姑的確把小皇子換抱出宮，因此查到李吳一頭上，單憑他與鎮(zhèn)疆王情同父子這一條，就夠圣人對他趕盡殺絕的了。
樊擎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出來怕您笑話，我這人都老大不小了，還沒娶婆娘。就想靠著您這座大山，求個活命的機會，也好給我樊家留一條香火?！?p> 穆蕓箏狐疑道：“我，這座大山？”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還是個人物了。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太子妃頭銜，還讓給燕溪了呢。
樊擎道：“您現(xiàn)在還不是，但保不齊哪天陛下心血來潮，賜您一個九嬪美人當(dāng)當(dāng)，您不就飛黃騰達了嗎?！?p> 穆蕓箏：“……”
這人說的話，自己每個字都聽得懂，但合起來以后怎么那么魔幻呢？而且他哪只眼睛看出來自己和圣人有一腿的?。克怯卸鄦市牟】癫艜葘W(xué)高宗，又學(xué)明皇??！
之后任憑樊擎如何找話題，穆蕓箏都不再搭理。他只當(dāng)姑娘是害臊了，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入夜，獄道盡頭傳來一片嘈雜聲。
穆蕓箏原本在睡覺，被吵醒還有些煩躁，直到聽顧獄長磕磕巴巴畢恭畢敬的聲音，突然嚇得一激靈。
“王，王爺，您尚有爵位在身，無需上鐐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