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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不謂俠

第八章:江心渡

劍不謂俠 者如晝 4193 2019-10-27 23:13:05

  那船兒搖晃,漸漸到得江心,因青州境內(nèi),長河已至下游,水勢不急不緩,偶有涼風吹拂而來,倒是極為舒服。

  船上俱是些陌生人,小娘李氏明顯有些不安,即懼怕江魚在店中的刁鉆,又與張三等人不甚相熟。但終究也還是和張家婦人坐在了烏篷內(nèi)。往船頭望去時,便正見到江魚斜坐在船舷,江風掀起長發(fā)飄舞,端的是好一副風景。只是可惜了這般好皮囊,內(nèi)里卻是個粗魯之人,想起江魚的咄咄逼人,李氏抿了抿嘴。

  船頭還有三人,張三搖櫓、那大漢與懷中抱刃的人沉默坐在一旁。

  有人說了些什么,但聲音很輕,被風聲挾裹著消散,小娘坐在烏篷內(nèi),未曾聽清。張家婦人拉著她手臂同她敘著些鄰里家常,小娘左右均無相識之人,心里有些不安,有些走神般的吞吐回應(yīng)。可張家婦人依舊喋喋不休,小娘不愿拂了她面子,只好強打精神,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著。

  繼而,她看見大漢起身,朝著江魚走去,破壞了那一副美妙瀟灑的江景。

  江魚姿態(tài)未變,有些無禮的坐在原地,只是微微抬頭看了看大漢,看著那頜下一道隱隱的刀疤在衣物間若影若現(xiàn),便笑了笑,緩緩問道:“足下有何事?”

  大漢笑道:“公子似是極讒這長河鯉?”

  “這是自然...”江魚眼睛明亮,“有道是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在下也是素來聽聞長河鯉及至八月最當肥,若能嘗上一嘗,也算是不負此行。倒也不怕閣下取笑,在下長年居于京都,若還不乘著這行跡天下的機會嘗一嘗各處美食,那當真就算是白白出門一趟,縱然行了萬里路,也是毫無滋味?!?p>  京都之人?大漢笑著點頭,京都乃是天子腳下,彼處人家自然不是普通。他倒也是看出了些門道,這公子哥心高氣傲,在店中頤指氣使,此類人物多半是出身高門,這才滋養(yǎng)得一身脾性。想來也是有些出身身份的,但若是小在京都內(nèi),或是大至中七都,倒也不得不讓人心中驚疑,裹手裹腳。但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乃是偏僻的南三州,素來被稱作南蠻之地??v然此人可能是官宦子弟、或是豪商家子,那身份在此地都帶不來絲毫影響力。

  這公子哥生得這般好出身,卻不在家中好生呆著,當今世道紛亂,偏要四處行走,卻不是找死來的?

  他打量著江魚的打扮,長得倒是人模狗樣,一身綢緞錦衫,想來是不缺錢的公子哥。只是手無縛雞之力,在這江心還不是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他揉搓捏扁?也只是可惜這人家門不在南三州,不然拿在手中,說不得還能得些錢財。青州畢竟過于偏嶼,同京都來往一趟都要耗上太多時日,風險又大,想了想便也算了罷。

  大漢沖著搖櫓的張三招了招手,后者點頭回應(yīng),慢慢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船兒在江心搖擺,順著水流而行。

  “公子當真是好那長河鯉,還是眼熱素手烹鯉的美廚娘?”大漢笑著問道。

  那小娘在烏篷內(nèi)聽得真真切切,不禁心里微惱,有些暗惱這大漢不知禮數(shù)。但她往日在店中幫忙,在江邊滌洗衣物,卻也常被些沒皮沒臉的青皮混子蹲在不遠處指指點點,那些人眼神里泛著的是個什么光,她心里都一清二楚。這男人不都是這番模樣,自己生得如此模樣,卻也止不住他人視線亂瞟,也更止不住附近婦人陰陽怪氣的話語,她長久聽著,都已經(jīng)免疫了。

  她性子偏柔,不好言語,只是偏過眼神,卻仔細聽著船頭二人的話。

  江魚笑了笑,這大漢似是話里有話,他拍打著船舷,笑著回應(yīng),“美食、美人,若能兼顧,自然是甘愿的?!?p>  大漢便笑,折轉(zhuǎn)了話題,指了指江面問道:“公子可知這江上走船,也是有些說法的?”

  “這倒是不曾知曉,只是聽說行船常有些禁忌,似是‘翻’、‘扣’之類的字詞,被行船人家列為禁語。”

  張三在一旁便笑著搖頭,插嘴問道:“這行船也有些門道,諸如‘板刀面兒’、‘下餃子’此類行話?!?p>  大漢眼睛望著江魚,掀開了腳下木板,從底倉內(nèi)抽出一把樸刀來,也跟著笑道:“公子是喜歡吃‘刀面’、還是‘餃子’?也還請明言,我等也算是好生伺候才對,不免閣下最后走這一程。這長河滔滔,河鯉肥碩正當時,公子可以在下面吃個夠本?!?p>  黃昏下,夕陽的光芒映照在河面,水波泛起粼粼波光,刀身反射著日光,刺的人眼疼。小船飄蕩在河面不知要往何處去,水潮一波一波的拍打著船舷,聲音不大,但在寧靜的江心,卻顯得有些可怕。

  船艙內(nèi)的李家小娘也看到了那泛著光的樸刀,一顆心頓時提起,有些驚恐的說不出話來。她回頭看張家婦人,卻見這肥碩的壯婦已經(jīng)換下了那副笑臉,正冷眼打量著她,伸手捏著她右臉頰,冷笑道:“瞧這細皮嫩肉的,大人鐵定是會滿意的。”

  小娘恍然醒悟過來,又想起這烏篷船本屬自家,她心里那份不安便愈發(fā)強烈,顫抖著問詢起自家男人的情況。

  婦人嘿聲發(fā)笑,毫不在意道,“許是已經(jīng)順著江流飄歸入海了罷,誰又能說得定數(shù)不成?”

  那張俏顏上不免帶上了絕望,淚眼朦朧起來,卻咬破了嘴唇,狠下心往船尾沖去,竟是要投水。壯婦卻是眼疾手快,一把便抓住她手臂,拉扯得那身子轉(zhuǎn)歸過來,一巴掌便扇倒在船艙內(nèi)。

  江魚眼神冰冷,口中卻說道,“可惜啊,美廚娘素手烹鯉也難見到,竟真是我實在運背不成?”

  大漢挽了個刀花兒,不耐煩的扭了扭脖子,“本來便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要來登這船,上了船,便總歸是要選一樣的?!?p>  “可以允我同那小娘說上兩句?”

  大漢拄著樸刀嗤笑一聲,“你莫不是以為我這般粗魯人物便沒個頭腦不成?想用這種拙計賺我?”

  江魚看了眼李家小娘,她撲倒在船艙內(nèi),眼里滿是絕望。

  “那我還是選餃子吧...生前沒得口福,死后一起同長河鯉飄搖同行也是極好的?!?p>  “呵...晚了!”大漢橫刀便兜頭劈來,口中冷笑道:“爺爺我可不是什么癡傻之人,不斬你個桃花開,這餃子下得也不安穩(wěn)。”

  那小娘有些愧疚的看著他,因為自己的緣故,倒是牽連了一個無辜人??擅鎸貋淼臉愕?,江魚卻面色不變,目光里竟?jié)M是堅毅,或是女子天生的直覺,她感覺到一絲玄妙的變化。

  刀鋒冷冽,撲面而來。

  “這餃子還請恕在下就不嘗了,倒是有一詞贈予閣下。”本來這載魚又載人的烏篷船當真不大,縱然是逃也無處可去。由是江魚后退一步,右腳重重踏在船頭最前端吻處。

  “翻!”

  船身在江心驟然搖晃起來,那船頭厚木上有江魚一腳落下,便好似載有千斤秤砣般,生生壓得船頭船尾彼此重量懸殊。

  那船兒尾端高高翹起,直與江面形成足有六十度角,大漢身子一歪,江魚身子一偏,那樸刀也砍了一個空,他本人卻直直的砸進了河水當中,濺起大片水花。張三則更是不堪,他直接摔了一個狗啃泥,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整個人便順著船身滑溜落水。壯婦倒是抓住了船艙,身子掛在外面,哭喊著好不狼狽。

  小娘本無著落,也順著船身墜來,江魚頓了頓,稍微彎腰一撈,攬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在船頭站住了身形。

  她一張俏臉蒼白,望向身旁公子的眼神滿是難以置信,心中驚疑萬分,這宛然如天人手段,一腳生生踏得船兒翻起,著實駭人聽聞。

  但船未翻。

  那全程一言不發(fā)的抱刃男子在剎那間已是飛身而起,直直翻身落在翹起的船尾,生冷如同巖石的臉上帶起一抹詫異的表情,眼睛里滿是警惕與殺意。他雙腳站在船尾,居高而臨下,頭尾正巧維持了一個平衡。

  水溢入船頭,打濕了小娘繡花鞋。

  那男子始終不曾開口,只是皺眉緊盯著江魚,臉上也漸漸浮現(xiàn)出猙獰表情。

  掛在船艙的張氏壯婦抬頭看去,肥臉上泛起一抹難看的笑,只覺得腿有些軟。

  她手一松,很干脆的噗通落水,這動靜可比大漢和張三來的大多了。

  河水奔南入海,但此刻江魚周遭船頭入水之處,水面泛起漣漪,朝北向散開。

  小娘感覺后背發(fā)冷,好像是被針扎一樣,她瞪大了眼回頭,卻看到背后空空蕩蕩,落水的三人還在河中噗通著。

  這回頭的一瞬間,那抱刃男子腳掌一踏,身形好似鷹隼般飛撲而下。

  他施力向下,船尾好似被一股重錘砸重一般,生生往下墜去。

  那一刻,船身重重拍打河面,濺起水珠數(shù)丈。

  小娘收回了視線,看見濺起的水花打在自己臉上,更看見那船尾之人赫然拔刀,好似有一抹刺眼光芒從鞘中溢出。隨著利刃拔出鞘口,一瞬間沙沙作響,這聲音極其短促。轉(zhuǎn)眼那人雙手持刀斬來,優(yōu)美弧線的刀身掠過半空,有些濺起的水珠濺在那泛著暗光花紋的刃身,滋滋作響,化作青煙飄散。

  這剎那的動作如同電閃一般,就好像是錘煉了千百遍般,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可江魚被這船身一掀,身形也乘勢而起,本來吃水過半的船頭也探出水面,船兒搖晃著又平復(fù)在河面悠悠晃晃。

  那一刀斬了空,去向之處掀起水浪,余波卻正中水中的張三。他不通水性,本來便在河中噗通,隨著刀光閃過,動作一下便停住,臉上出現(xiàn)一道血線,整個腦袋好似西瓜一般裂開來,鮮血瞬間染紅了河面。

  張家婦人放開嗓子大叫不已,小娘只看了一眼,身子便顫抖不已,但卻生生忍住。

  江魚灑脫一笑,轉(zhuǎn)身落在船上,腳掌一抬,船櫓首端橫起,被他抓在手中。

  那男子目光不變,腳掌一動,刀光先至。

  放開了小娘,江魚一手握住船櫓一端,一手擎住四寸處,以長櫓作劍。

  船櫓笨重,所謂一櫓三槳,這本是劃船工具,安裝在船側(cè)弦處。可江魚手中無劍,也只能勉強一用,那櫓身粗大,便是一手也才能勉強抓全,櫓長約八九尺,便已幾乎是整個船身的長度。江魚直直抓住一端,驀然發(fā)力間,末端掀出水面,如劍般豎劈而下。

  男子望了一眼,刀勢一轉(zhuǎn),驟然斬去,劈斷了櫓身,也將內(nèi)里的劍氣剿得潰散。

  狹小的船身上,劍氣刀光激射,船身在水面搖搖晃晃,船艙都轟然炸開,小娘驚恐的待在船尾,不敢動彈。

  江魚手中船櫓已被刀鋒絞得不足四尺,他微瞇著眼睛,望著已有些氣喘的男子,突然笑了。

  “你這人倒是有幾分本事...想來不是無名之輩,再這般便有些不敬了。”

  他以手做刀,三兩下劈在粗大圓柱狀的船櫓,幾個呼吸間,一個劍身的輪廓已經(jīng)顯現(xiàn)。

  “應(yīng)該夠了...”江魚看了看,點了點頭,好似比劃了一個劍招。

  “劍貳!”

  剎那間一劍點去,在落日余暉下,驟然的劍光刺眼,于漫天水波中飛速而至。

  后者咬牙后撤,刀身一翻,挑得船身木板飛起,卻絲毫不可阻擋那劍氣迅疾猛烈,氣勢不弱分毫,凜冽而至。

  其人頭皮發(fā)麻,不得以飛身縱走,木劍已至,劍氣攜裹如同罡風,木劍也能穿人心,他絲毫不懷疑,這一劍定然能將自己斬殺當場。那人急急掠起,錯開了分寸之間,腳下的船身已經(jīng)驟然開裂,好像有人持利刃平切而過,半截船頭分離。

  這整座烏篷船本也艱苦,先是被江魚奪了船櫓,又被打沒了烏篷船艙,這廂更是頭身分離。

  “很...厲害的劍法?!?p>  “閣下也是身手不凡...”江魚目光看向那人,面色淡然道:“在下江魚,可愿以名姓相告?”

  后者沉默片刻,沙啞著嗓子,以怪異的腔調(diào)回應(yīng),“尹東...”

  江水往內(nèi)灌入,在船尾的小娘手足無措,索性這船兒飄蕩倒是漸漸要靠岸。江魚朝這喚作尹東的刀客點了點頭,旋即平靜走去船尾,一手扶住小娘的腰。轉(zhuǎn)身時,卻見到尹東一腳點在張家婦人天靈蓋上,驟然發(fā)力飛向岸邊。這一腳下去,可憐婦人天靈蓋生生承住千鈞重,整個人沉入江底,再未露出頭來。

  于是江魚把目光轉(zhuǎn)向那大漢,后者更是面露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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