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湖中老叟并未出水,但遙遙操縱著兩條鐵鎖鏈,如同臂指,這把控何其精妙。
江魚踩水而立,目光凝重的望著那條破水而來的鐵鏈,綻裂的水花朝他潑灑而來,卻被環(huán)繞周身的勁氣震飛。
“劍壹——初子雨!”
心中默念,江魚踩波的腳掌輕輕踏出一步,身形不退反進,朝著鎖鏈,好似屠龍而去。
所踏的潮波朝兩側(cè)驟退而去,他自身好似一葉扁舟輕飄而出,在水面帶起一道漣漪。
手中空蕩蕩全無劍器,但并指的指端,已有鋒銳劍罡匯聚。
鐵鎖鏈連環(huán)相扣,一指點去,先有三環(huán)綻裂破碎。
湖底傳來那老叟放肆的笑:“好好好...果然是那老不死的九劍決,我倒要看看你這其中妙處!”
江魚眉頭緊皺,心中郁悶得想要殺人。
這老叟雖然來歷神秘不知,但定然是江湖上最頂尖有數(shù)的高手。
江魚雖然自信,但也還沒有到了狂妄自大的境地。
且不說他而今手中無劍,想來縱然是持了青鋒在手,也不過是在這老叟手上撐得多那么一招半式。
既是如此,有劍無劍,便也都是沒什么緊要了。
遐想之間,鎖鏈已經(jīng)縮退入水中,可那水波還未平靜片刻,整個湖面卻驟然炸裂開來。
水珠砰然而起,好似瀑布般壯觀,漫天的水花四濺。
在這其中,一柄青銅銹跡斑斑的古劍從湖中飛出。
江魚面上掠過一抹驚異,這老叟也是使得劍。
跟在其后的,自然是那須發(fā)皆張的老叟,其干瘦的身軀從水面撲出,卻帶著漫天的煞氣。
那只枯樹皮般的手掌一張,古劍隨他心意而動,剎那間化作流光激射而來。
江魚死死咬牙,暗暗咽下被震出的精血,當仁不讓的再進一步!
“劍叁!”
“——千機散!”
一道劍罡瞬息之間,便已經(jīng)是綻化作漫天劍光,瘋狂的往那古劍上沖擊而去。
可彼處去勢太盛,眼下正好似游魚對那巨鯊般,縱然魚兒有千萬尾,可哪里抵得上太大作用,不過是平白送入鯊口。
劍光乍然接觸到近前,便已經(jīng)是雪消云散一般,轉(zhuǎn)瞬間泯滅。
數(shù)息的僵持,江魚心中一潰,內(nèi)力不足,噴出一口鮮血,生生被那劍鋒逼得墜入湖心,砸在水中。
水流沖擊下,他整個人的意識不免都有些模糊。
但老叟卻收了古劍,落在水面上穩(wěn)穩(wěn)一踏,湖水如有神跡一般,磅礴的勁氣生生將水流自中央分散開來,正露出墜在了湖底的江魚。
他張開手掌,無窮的勁氣直接挾裹著江魚,往岸邊沖來。
真真是生死間走得一個輪回,江魚面色蒼白的坐在岸邊,口中咳出大口的湖水。
后者雖是白發(fā)蒼蒼,但面色卻依舊紅潤,好似方才那等大手段對他而言,不過只是些許熱身而已。
將他的狀態(tài)收入眼底,老叟沉著臉色,搖頭道:“九式劍訣,你也才方方入門!”
言語中,似乎是頗有些哀其愚鈍至極的感覺。
江魚咳了咳水,苦笑著搖頭,“怎敢與前輩相提并論...”
“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同樣不顧形象,箕坐在岸上的老叟頗有些不滿,朝江魚喊道:“名姓而已,不過身外物?!?p> “但我脫困重出江湖,若無名姓,也切是不妥...這般,我姓聶,名潮生,僅此而已?!?p> 頓了頓,他話音一轉(zhuǎn),譏諷道:“小子,你若不是有這師尊,憑著一身功夫,便是我都要稱贊你一聲天縱奇才?!?p> “可偏偏你師尊是位劍道至圣的人物,你這些三腳貓功夫,便是顯得不夠看了?!?p> 江魚喘著粗氣,一時不知怎么接話,這同樣的話,高義也說過。
當然,對于高義而言,自然是不可能如老叟這般直白,可也只是稍顯折轉(zhuǎn),本質(zhì)的意思依舊相同。
一個這么說倒也罷了,可眼下老叟也是這番評價,饒是江魚心理承受能力強,也不免有些訕訕然。
他低眉斂目,暗自在心底琢磨著些攀交情的話語,畢竟老叟是自己一手從湖底救出來的,且聽他話里的意思,同自家?guī)熥鹩诸H有些淵源...
可還不等他心中的小算盤成形,那平躺在沙上,微瞇著眼睛望向夕陽的老叟已是開口,直截了當?shù)溃骸拔也挥萌タ茨?,便知你心中盤算些什么?!?p> “但也不畏直接告訴你,我確是同你師尊頗有淵源,也正是自你一出手,便得以一眼辨出了你身份?!?p> 江魚干笑了兩聲,心道如此不是正好?便小心翼翼問道:“聶前輩,既是如此,不如...”
可他話還沒說完,老朽已經(jīng)是嗤笑一聲道:“只是這淵源,可不是什么善緣...我被困在這湖中數(shù)載,正是你那好師傅做的?!?p> “那鎮(zhèn)離劍、八卦鎖,也正是由冶父山人尋得魯氏族長打造,紋以正一道門符箓而成!你若是想同我攀交情,還是免開這口。爺爺我一朝得以脫解,心情極佳,不然轉(zhuǎn)身一劍劈死你了算逑!”
江魚一臉尷尬,本以為自己這算是結(jié)了份交情,可誰知竟然是自家?guī)熥鹆粝碌臓€攤子,可他出走海外尋仙山前偏偏不先拾掇拾掇,非要讓自己來處置,這不是將自己徒弟往火坑里推么。
“不過這與我而言,倒也是一份機緣。”老叟卻又話音一轉(zhuǎn),直讓江魚心念升起,便聽得他道:“數(shù)載囚困于此,雖說生啖活魚而食,茍延而殘喘,偏偏教我武道又有精進。世上之事,一飲一啄,必有定論,果然如此。”
頓了頓,他撇過頭來問江魚,“你那師尊尚在何處?”
江魚不敢隱瞞,也無須隱瞞什么,只能是直接了當回應(yīng):“他老人家已于數(shù)載前出海,尋仙山去了。”
“果然么...我心中也有這份猜測。”老叟點了點頭,也并不驚訝,只是思索道;“劍道之上,除了那老不死兼得冶父山山主身份,又力壓天下劍道群雄;而后則是其余兩家,統(tǒng)共不過是莫干山龍泉劍池的莫家、姑蘇虎丘劍冢的陸家為得個中翹楚。”
“江湖散人之中,除卻我之外,便是老前輩峨眉山傳聞中的白猿祖師白衣三、年輕一輩當初與我齊名的一劍西來葉西湟?!?p> “此番我重出江湖,還須好好會一會這些個劍道翹楚,以鑄我劍心...”
老叟話中頗為感慨,江魚附和的笑了笑,收拾了感慨的心情,試探性問道:“不知聶老前輩接下來又有何打算?”
后者不屑的瞥了眼江魚,飄然道:“如何?你莫不是打著將我招攬至身側(cè)的主意?”
江魚便笑,卻也沒有否認。
“真是心比天高...”老叟目光里頗為不屑,撇了撇嘴。
說話之間,后方卻突然有一個人影急急奔來,間或高聲喊叫道:“前輩救我!前輩救我...”
江魚看得清晰,那不是這河上匪首騰碑,又是誰人?
寨中的河上匪一群儼然是抵擋不住了攻勢,但這人也算是機巧,竟還能奔到此地來求救。
目光隨即看向了這聶姓老叟,后者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將身側(cè)古劍抓在手中,遙遙往那騰碑方向一拋,口中輕念得一聲。
“去!”
劍光勢若電閃,數(shù)息之間化作流光,直將其人胸膛穿透,隨著老叟豎指一擺,似是長眼了一般,臨空轉(zhuǎn)了一個向,回復(fù)到他身側(cè),劍尖插入砂石之中,嗡嗡鳴顫著不停。
這一切不過是瞬息之間發(fā)生,老叟這才施施然看向江魚,道:“倒真不知你哪里來得這番勇氣,就憑你這一身稀松功夫不成?還是憑你身份?縱然是皇帝老兒在我面前,老子若是不想搭理,便哪里理會分毫?!?p> “若是你小子將那九劍訣雙手奉上,我也勉強愿意思量一二...”
他話還未說完,江魚已是一笑,坦然道:“有何不可!?”
老叟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