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蘅休養(yǎng)幾日后,去找了崇方。打開門,門口站著個少年郎,向著燕蘅欠身一禮,在前面引路,燕蘅跟在后面。
程菲肉眼凡胎看不出來,她是知道的,這所謂的宮殿上下也就他們?nèi)齻€活人,偶爾看到的人都是傀儡。
那雕工惟妙惟肖,做出來的傀儡會跑會跳會笑會鬧能干活能胡鬧。燕蘅默默對比白少桓做出來的梨聲,她做出來的梅聲,各自代表了傀儡制作手藝的高光時刻,再看花園里吭哧吭哧種樹的花匠,燕蘅默默將自己剛剛捏出來的小傀儡打碎了。
果然不管什么時候,你祖宗終究是你祖宗。
到了大殿,燕蘅看到那著銀衣的男子擁著錦袍,在看一本書。除了第一日見他穿了一身黑,險些以為是季遙,接下來的日子都是銀衣。
饒是她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崇方的盛世美顏打擊的懷疑人生,心里就一個想法,真不愧是祖宗的官配,除了祖宗,這顏值誰配得上?
崇方這些日子平靜了些。當初自以為不負祈望等到了遠行的愛人,卻發(fā)現(xiàn)來的是個和心上人南轅北轍的小輩,帶來了心上人魂歸天地的消息。當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只想著將毀天滅地為素書陪葬,如今想來這孩子也的確無辜。如今一來看在素書面子上,二來也的確有事讓她去做,因此態(tài)度倒是緩和許多,見燕蘅怔然,開口問道:“你這小丫頭為何盯著本座不放?”
燕蘅:“前輩風姿令人驚艷,晚輩心理承受能力一般,故而冒犯?!?p> 崇方啞然失笑,只覺得這孩子到底是素書后人,連這直率都一脈相承。既如此便也不拐彎抹角,道:“前些日子本座心魔橫生,重傷于你,且勿怪?!?p> 燕蘅:“不敢!”
誰敢怪他?嫌自己命太長了?
崇方伸手指了一個位置,說:“坐罷!”
燕蘅看著那張小案,猶豫片刻,走過去跪坐下來。
崇方道:“你既是素書后人,便應當知道她所傳下的術法?!?p> 燕蘅道:“自然是知曉的?!?p> 崇方:“那便好,我可助你脫離此境,作為代價,你替我做些事情?!?p> 燕蘅腦子涌現(xiàn)千般思緒,最后問道:“前輩可是要召回祖宗?”
崇方道:“自然如此!”
自然泥煤?。』昶潜惶炖着脑疾皇?,現(xiàn)在還要召回來,你那么厲害咋不上天呢?
但燕蘅該慫且慫,委婉道:“前輩,弟子修為淺薄,幫不上您什么忙?!?p> 崇方知道她的想法,只是漫不經(jīng)心道:“本座說你能幫,自然有這番考量。若你執(zhí)意推辭,也就沒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不愧是大佬,同樣是杰克蘇,要是君墨宸說這一席話只能讓人覺得這小子狂妄自大,但要是崇方前輩一說,立刻就讓人打心底畏懼。
燕蘅不死心,看崇方面色如常,一時摸不準他心情好壞,這人終究也不是自己祖宗,就是跟白素書說什么做什么都隔著一層,更別說和這么個喜怒無常的大佬。
也許是注意到了燕蘅欲言又止的神色,崇方作為本書最大反派很好心情地準了她問話。燕蘅恍惚道:“前輩,我不想打擊您,但祖宗情況實在有點危險?!?p> 崇方頷首:“我知!”
燕蘅:“這是逆天而行?!?p> 崇方:“所以?”
燕蘅:“沒什么!”這就是個瘋子,她上了賊船就不可能下來,更別說還有白素書救她這么一回事。
崇方說:“本座授你一術,待你修習后送你離開,屆時找齊材料,或可一試?!?p> 燕蘅接過崇方那里飛來的玉簡,并沒有打開看,而是問:“前輩,您不一起離開?”
燕蘅當然不想跟著大佬一起離開,但依照大佬對祖宗的執(zhí)念,不離開這簡直是說不過去。
崇方道:“本座不輕易離開此境,你只按照吩咐去做便是。”
燕蘅問:“荒山之中,可是前輩出手懲戒弟子?”
聽到這里,崇方抬頭:“你想問什么?”
燕蘅輕笑,她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無論知不知道,似乎也有了點和大佬對話的勇氣,道:“別的不說,只是影響了修行,若是您出手,還請放弟子一馬?!?p> 崇方倒是真不知道當初傷的人是燕蘅。那時他借著那個門派有人渡劫的天雷得以暫時離開崇方鼎,去尋找素書的痕跡,卻被一座荒山中和崇方鼎有關的氣息吸引了,見到里面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也就沒有多在意。沒想到那點幻術的干擾卻讓這小孩至今還受影響。
他信手捏了個訣,扔到了燕蘅身上,察覺到幻術的影響再無痕跡,倒是驚異地挑了挑眉,這孩子,比他預想的要好點。
燕蘅又向崇方行了個禮,回到自己之前住的地方去參詳玉簡,看到程菲正惴惴不安窩在房中,也沒在意,只是告訴她自己要閉關了,找出那盞琉璃宮燈,在里面點燃一張符紙,塞進她的手里,說:“你握著這盞燈,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p> 程菲沒有想燕蘅是怎么知道離開的方法,只是驚慌地問:“阿蘅,你為什么不一起走?”
燕蘅道:“因為我要閉關呀!”
程菲:“在哪里不能閉關,回去也是一樣的?!?p> 燕蘅微微一笑:“你和小叔能給我提供靈石嗎?”
First blood!
燕蘅:“客棧終究不是長久居住場所,來來往往人流復雜,我能在那里入定?”
Double kill!
燕蘅:“或者說你們兩個凡人能給我提供什么修仙的指導嗎?”
KO!
程菲怏怏不樂道:“阿蘅,我們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
燕蘅:“這倒沒有!”只不過現(xiàn)在大佬是敵是友都不知道,程菲在這里根本幫不上什么忙,還是早早送走比較好。
程菲見勸不動,天色也暗了下來,終究還是一咬牙,走了,望著那點燈籠的顏色漸行漸遠,燕蘅忽然泄了力氣,倚靠在門上,問守在門邊的少年郎:“你說,她還會回來嗎?”
少年郎含笑道:“程姑娘既已經(jīng)離開,大約是不會回來了?!?p> 燕蘅:“我問的不是這個?!?p> 少年疑惑地轉(zhuǎn)過頭,他并不明白燕真人說的“回來”是哪一個,但看燕真人并沒有想說話的意思,便也沒有再說。
燕蘅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說:“小人沒有名字?!?p> 燕蘅蹙眉:“我觀你年歲不小,怎會沒有名字?”
少年說:“主上將小人隨手造出,過后便忘了,小人并沒有名字。若是真人覺得不方便,請為小人賜名?!?p> 燕蘅搖了搖頭:“你是崇方前輩的人,于情于理,我沒這個資格為你起名?!?p> 少年有些失望,但他并不敢強求,身為一個傀儡,是不能要求主人做什么的,盡管他真的很想有一個自己的名字,就像時常替主上做事的青柏大人。
燕蘅也沒有理會一個傀儡少年黯然的心思,相比起人類,她當然更喜歡和傀儡呆在一起。一個傀儡人心思純凈,比心思各異的人要好不知道多少。只是再喜歡,她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傀儡少年的心愿去冒犯崇方的威嚴,畢竟,她還沒有不識相到隨意侵犯旁人的領地。
在閉上眼睛的前一刻,她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一張素凈溫婉的臉。
多少年沒見了!
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