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瞧出一朵花兒來

　　時光遠只能強行讓自己移開凝視她的視線。否則，他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做出什么驚擾到她的動作。

　　他看到她的座位旁邊放了個透明網(wǎng)格筆袋，筆袋的右下角，貼著一小格涂改紙，上面寫著“嚴(yán)絮”兩字，依然是他無比熟悉的筆跡：

　　寫“丿”筆畫收尾時筆尖帶起了小半個圓勾，就像是魚兒翻起的一朵小浪花。

　　這種筆跡，像他上周在電子閱覽室看到的她留下的那張便利貼上的署名，也像，七年前那一次他偷偷去翻看她的書本時，寫在書本上的她的名字。

　　那時，他真的很迫不及待想知道女孩兒的名字——就在摔到他懷里的女孩兒從他懷里跳出來，仰著嫣紅的臉，對他說：“謝……謝謝！呃，對不起?！敝?。

　　那天下午第三節(jié)，他們班是自習(xí)課。上一節(jié)課他逃了，跑去操場打了一整節(jié)課的籃球，直至下課鈴聲響，他才抱著籃球回來。彼時正是人頭涌涌的下午第二節(jié)課的下課時間，繼下午第一節(jié)課下課還生物書時看到女孩兒之后，他在樓梯間再次不其然地遇到女孩兒，卻是個美麗的意外，他今生最美的意外。

　　然后他的腦海里就起了個瘋狂的念頭：我要知道她的名字，立刻，馬上，刻不容緩。

　　往常老是逃課，或者說不上課就不回教室的他，竟就此乖乖地抱著籃球回了班上坐著，聽著自己一下緊接一下的心跳聲，在心里一秒一秒地數(shù)著離第三節(jié)課上課還有多少時間。

　　第三節(jié)課的上課鈴聲終于響了，他在座位上又強行忍耐了十分鐘后，才從他們班后門溜了出去，溜到隔壁七年級七班，打后門往里面掃視一眼：

　　沒人，都去上體育課了，很好。

　　時光遠快速地溜進了七班班里，來到女孩兒的課桌旁邊。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先從靠窗的那張書桌里，也就是文玲玲的書桌桌兜里掏了一本書出來，看到書上寫著東倒西歪像狗爬一樣的“文玲玲”三字之后，又把書給她塞回了原處。

　　收手時，時光遠淡淡地“嘖”了一聲，差點就把文玲玲桌兜里亂七八糟的零食袋給帶出來了啊。

　　然后他才彎下腰，瞧進文玲玲桌兜旁邊的那個桌兜，是女孩兒的。

　　毫不意外地，桌兜里收拾得很干凈整潔，就像女孩兒給他的感覺。

　　她的桌兜里，一沓是厚實的教科書本，一沓是練習(xí)冊和作業(yè)本，還有一個筆袋。

　　書本疊放得很整齊，他將最上面的那一本抽了出來放到桌面上，小心地翻開封面，心情仿若打開了一個未知的新世界。

　　他眸光一凝。書本第一頁的空白處，娟秀的筆跡寫著的是：〔七年級七班嚴(yán)絮〕。

　　原來是嚴(yán)絮呀，女孩兒的名字。

　　他把她的名字細看了好幾秒，似要把這兩個字刻進腦海里。事實也是如此。

　　那時他便發(fā)現(xiàn)了女孩兒在寫“丿”筆畫收尾時，筆尖帶起了小半個圓勾，就像是魚兒翻起的一朵小浪花。

　　等不久后再一次看到她的名字時，他才知道這是她寫自己名字時的一種習(xí)慣，他也從此記住了她的這種習(xí)慣。

　　那一次看到她，卻是在教師辦公室里。

　　那天他因為上一節(jié)課遲到，下課后被班主任逮到了辦公室里。被班主任噼里啪啦地訓(xùn)話一通后，他又被罰站在辦公室不讓走。

　　他的班主任是個教數(shù)學(xué)的年輕男老師，同時教七年級七班和八班的數(shù)學(xué)課。

　　班主任的辦公桌與他們英語老師的辦公桌相鄰。英語老師是個短發(fā)的中年婦女，同樣是同時任教七年級七班和八班。

　　相比于他那個年輕氣盛的男班主任，中年的女英語老師的脾氣倒是顯得溫和很多。

　　至少英語老師不會像他們班主任那樣強硬又矛盾地問他：“你為什么遲到？我不想聽到任何理由?！?p>　　班主任總是愛問他為什么，卻又總是不讓他解釋。當(dāng)然，他也從來沒想過要解釋自己為什么會老是遲到。所以，就算班主任想聽，他還不想說呢。

　　解釋？為什么要解釋？！遲到了便是遲到了，他時光遠從來不需要理由，就算現(xiàn)在確實是“有理由地遲到”——是為了讓絮絮注意到他呀，但他會蠢到跟班主任說嗎？不會的。

　　那時英語老師正坐在她的辦公桌前批改一沓英語試卷。

　　被罰站在一旁的時光遠能清楚地看到她在試卷上打的每一個勾和叉。

　　他知道她現(xiàn)在批改的卷子是七班的。

　　他還知道，她左手邊的桌面上，離他最近的地方，單獨放著的那張英語試卷，是嚴(yán)絮的。

　　滿分120的卷子，女孩兒考了116分的高分。

　　待他的班主任訓(xùn)完話離開辦公室之后，聽了全程的英語老師才淡淡地對被罰站在一邊的男生開口說道：

　　“時光遠，你們八班的試卷我還沒開始改，你該不會又給我考個二三十分吧？”

　　恰恰從女孩兒的試卷上收回視線的時光遠，被英語老師后面的話給一噎：“……”

　　心想，這個他能怎么回答？總不能說“老師，我沒給您交白卷子已經(jīng)是很給您面子了”吧？

　　英語老師對時光遠的不應(yīng)話也不惱，她抬頭瞅了他一眼，又換了一張卷子打勾勾叉叉，一邊繼續(xù)對他念叨道：

　　“不是老師說你啊，你的英語口語明明就說得不錯，偏生英語卷子考得如此之差……”

　　時光遠聽著英語老師的話，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繼續(xù)低頭盯著他面前的那張卷子，似乎要將試卷密封線左側(cè)，姓名那一欄的“嚴(yán)絮”二字，給瞧出一朵花兒來。

　　也確實是在看花，只不過他看的是女孩兒在寫“丿”筆畫收尾時，習(xí)慣性畫出的小浪花。

　　“行了行了，說了你也不聽……”

　　英語老師把七班最后一張卷子改完，然后把整疊卷子豎起來對著桌面“篤篤”敲了兩下對齊了一下卷子邊角，又放下來，拿過他面前的嚴(yán)絮的那張試卷，疊放在整班試卷的最上面之后，移到一邊去。

　　她又拿出另一疊試卷放到面前，正是他們八班的卷子。

　　英語老師低頭，拿起紅筆“唰唰”地又開始批改了起來，一邊又忍不住對時光遠說：

　　“依我看吶，這次你們八班的平均分肯定沒有……”

　　“篤篤篤……”

　　一陣禮貌的敲門聲打斷了英語老師的話。

　　時光遠和英語老師一起抬頭看過去。

　　“老師好！”

　　女孩兒站在辦公室門口，迎上英語老師投來的目光時，微笑致好。

　　那張略帶嬰兒肥的小巧鵝蛋臉，掛著美好又乖巧，足可融化冰雪的溫暖笑意，換誰看到了都會忍不住心生喜歡。

　　“是絮絮來啦，快進來。”

　　英語老師看到是嚴(yán)絮，連忙微笑著朝她招招手。

　　看到站在門口的女孩兒的溫暖笑容，時光遠的眼底一黯，略帶狼狽地從女孩兒身上收回了目光，

　　對，就是狼狽，他時光遠竟然還會感到狼狽，僅僅是因為在這里看到了女孩兒——這并不是見自己喜歡的女孩兒正確的打開方式。試想有哪個男生想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面前表現(xiàn)出不好的一面？

　　但他時光遠從來都不是一般的男生。他微微垂下了狹長的眼眸，讓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緒。

　　如果能讓女孩兒把目光分給他幾秒，他縱然是墮落到地獄里，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