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蘇醒
沿著膠管和針頭，營養(yǎng)液一點點滲入外來者體內(nèi)，讓他的手掌稍微有了點溫度，而不再像金屬圍欄那樣冰冷。容隱看著幾乎陷入床鋪的“病人”，擰干泡在水盆中的毛巾，仔細(xì)擦著他的臉。
“怎么樣??？哎呀收拾一下好看多了，容隱你怎么也不給他剪個頭發(fā)……”
吵鬧聲被容隱一個手勢壓下，方耀時雙手捂嘴，從容隱背后探出腦袋打量床上那人：臉上身上的灰塵被擦了個干凈，衣服也換成了條紋的病人服，簡直像換了個人。與先前躺在路中央的家伙唯一的共通點，大概就是他依然雙眼緊閉，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周天說他突然搖搖晃晃地從路邊竄出來，一下栽在地上，我真沒撞上去……他到底是怎么暈到現(xiàn)在的？營養(yǎng)不良？受傷？神力相關(guān)？”方耀時壓低聲音，湊在容隱旁邊，依然沒有停止耍嘴皮子。
面對方耀時的提問，容隱只是搖頭：“沒有做全面檢查，不能確定，初步認(rèn)定為營養(yǎng)不良。他身上雖然有多處陳舊傷痕，但都不嚴(yán)重，不會導(dǎo)致長時間昏迷。他也沒有明顯神力波動，并不是神力強到危害身體的類型。兩袋營養(yǎng)液掛完，不知道會不會好轉(zhuǎn)。”
方耀時挪到堆滿東西的桌邊坐下，撐著腦袋，隨口感嘆了一句：“陳舊傷痕啊，這么慘，我還以為現(xiàn)在不會出現(xiàn)這種家伙了呢?！?p> “我想，在大家看不見的地方，應(yīng)該隱藏了不少這樣的小朋友吧?！泵矸呕嘏枥?，容隱一副自言自語的樣子，“即使這段時間一切穩(wěn)定，但看老師的樣子，似乎在擔(dān)心什么，隨時做足準(zhǔn)備比較好?！?p> 說完，容隱轉(zhuǎn)頭去看閑得無聊、已經(jīng)開始在雜物中翻找的方耀時，沒有阻止的意思：“接受訓(xùn)導(dǎo)后沒有關(guān)小黑屋嗎？鄭隊也沒找你去？”
聽了這話，方耀時一下丟了手里的黑筆，像是打開了吐苦水的開關(guān)一般：“我跟你講啊容哥，團長聽了周天的匯報以后，注意力全集中在沒見過的那家伙身上了，副團也是。我以為能趁機溜掉，沒想到副團立馬把我塞過來，讓我負(fù)責(zé)那家伙，直到搞清楚身份為止……
“你看看這像話嗎？我又不擅長干這種事！周天居然還幸災(zāi)樂禍，說什么……會來看望‘小護(hù)士方耀時’？你說她怎么就這么、這么……”
“惡劣？”
“對對對！就是這個詞……怎么有點冷？容哥，你這邊溫度太低了？”方耀時手舞足蹈大發(fā)感嘆完畢，再定睛一看，容隱正看著他背后，笑容十足微妙?；仡^，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周天曦又是誰？“惡劣”的女孩子此時表情溫和，雙手背后，微微俯身拉近距離，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
退后再退后，方耀時幾乎要連人帶椅子一起挪到床鋪上了。周天曦又往前跨了一步，他猛地鉆到了容隱背后，半蹲下去，試圖用和他身形差了一截的“盾牌”擋住可能發(fā)生的糟糕事件。和他的大動作相比，周天曦只是站在原地，突然亮出藏在身后的手——
透明袋子里裝了兩個面包。
“就算急著回來也要吃飯?！睂⒚姘脑诜揭珪r頭頂，周天曦繞過兩人站到床邊，像是解釋，又像是隨口一說，“隊長說今天沒什么事，我就來看看。另外，說過多少次了，我真的姓‘周’而不是‘周天’……他怎么樣？”
如此這般陳述了一番，容隱端起水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我去換水，麻煩兩位在這里安靜地看護(hù)病人?！痹凇鞍察o”上咬了字，白大褂衣角擦過門框，容隱消失在了淡色的房間外。
嚼著面包，方耀時聲音相當(dāng)含糊，不過依然遵循命令保持了低音量：“頭一次見你對陌生人這么感興趣。啊嗚啊嗚啊嗚……”周天曦依然在觀察緊閉雙眼的昏迷者，沒有回應(yīng)。
緩緩伸出手，周天曦觸及了無名之人的鬢發(fā)。干燥是首先傳來的感覺，和他的皮膚相仿——周天曦蹭了蹭他的手背——頭發(fā)也帶著被時光和風(fēng)沙破壞的粗糙感。
“呃……”
他開口了，只是聲帶好像也受到了一番折磨，帶著無法清晰發(fā)音的嘶啞。方耀時一下?lián)溥^來，緊張地盯著那人顫抖的眼皮和嘴唇，連面包掉在地上都沒意識到。周天曦也瞪大了眼睛，集中精神，捕捉飛散在空氣中的字眼。
聲響與有些艱難的吐氣聲混雜，隨后，一雙如西北山中凝水般色澤的眼眸緩緩睜開，注視著這雙眼睛，方耀時低低地“啊”了一聲，周天曦也露出了極端疑惑的神情。
平躺在床上，陌生人只是直直地盯著從未謀面的他們，沒有眨眼，也沒有移開視線，回應(yīng)完全為零。那雙眼睛反映的內(nèi)心世界似乎已被徹底放空，只剩下望不到盡頭的淺藍(lán)。
“你是誰？”
最關(guān)鍵的問題被周天曦問出，在她提問的同時，理應(yīng)給出回答的那位好像一下子被拽回了現(xiàn)實世界般，微微張了張嘴，有了一次眨眼的動作：
“我……shi……xin……”
“等一下?！?p> 周天曦左手?jǐn)r在要開口的方耀時面前，隨即，那只手帶著肉眼看不清楚的白色光芒向前一抓——整個房間變得沒有一點聲音，連空氣都好像停止了流轉(zhuǎn)，隨著她的手指動作，尚未報出名字的男性得以更加順暢地呼吸。
輔助呼吸的工序完畢，周天曦的手指又向外一彈，床邊水壺內(nèi)的溫水沿一條無形的道路緩緩流淌至傷者嘴邊。床上的男性瞪大雙眼，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驚詫。周天曦露出了些微疑惑的神情，隨后輕聲安撫：“喝吧，慢一點?！?p> 有了溫水和更柔和的空氣，陌生人終于得到了發(fā)出聲音的力氣。靜靜地看向床邊二人，不再像之前的話語那樣干啞又不好分辨，他一字一頓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施、信……我叫施信?！?p> “這里是哪里……剛才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