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暴雨中
不知道是不是施信的錯覺，從看過排練場景的次日起，中心城堡似乎少了很多人。無論是什么時候走進食堂，只能看到十來人吃著飯，完全不復(fù)過去熱烈的光景。猶豫了幾天，施信在終于能唱出歌曲的第一個小節(jié)時，向戚唐新提問了：
“是不是少了點人……”
“沒錯。嗯？沒意識到嗎？我說啊，雖然你比那兩個家伙積極一點，特殊力量以外的部分好像也強點，但腦子是不是一點都沒帶？我們可是‘劇團’啊！到外面去演出，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嘛！”壓下施信的肩膀，將他按在地上，戚唐新神神秘秘地和施信咬耳朵。
“換個說法呢，就是他們?nèi)ツ车貓?zhí)行任務(wù)了。當(dāng)然了，是件大事，所以去了一大堆人，而且表演方面，只是去某個地點進行幾天演出，主要任務(wù)是將事情搞完。換成表演為主的場次，雖然出動的也是這么多人，那就是全大陸轉(zhuǎn)悠咯?！?p> 戚唐新挪開后，施信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因為對方力氣足夠大，他無法推開，那一瞬間，的確有某種讓人非常不舒服的東西在體內(nèi)蔓延開來。那東西捉摸不透，又實實在在地存在于每根神經(jīng)的末端，好像無數(shù)小蟲子爬上皮膚又無法甩開，一點點將身體的所有部位吞噬。
“喂喂，別偷懶了，繼續(xù)練習(xí)！”戚唐新的紙扇有一瞬間拍散了那種感覺，只是躺在床上再做回想時，本應(yīng)消失的感覺又填滿了施信空蕩蕩的記憶區(qū)域。他忍不住抱緊了自己，在床鋪上蜷成一團，試圖將只出現(xiàn)了一刻的詭異感覺擠壓折疊，便于丟棄。
可怖的感覺侵占了整個夢境，過去噩夢中的白色部分在這一夜變得極度微小，唯有大片黑色霸占了他的思維，仿佛會將整個人拖入極致深淵。在這種糟糕的世界中沉浮，施信甚至找不到一點點光源。沒有白色的情況下，好像徹底失去了希望。
但是，又有種不同的感覺……
純粹的黑色本應(yīng)該是陰暗的象征，然而身體逐漸被黑色吞噬時，有什么東西在他四周顯現(xiàn)。深灰色，是神力的光芒？那些光芒微弱到幾近無法看見，施信卻又無端確信，它們像自己有四肢和五官一樣，是真實存在的事物。
若永遠待在這片黑暗中，會發(fā)生什么？施信的雙眼被黑色侵蝕完畢，整個人置于找不到出口的黑暗夢境內(nèi)。沒有感覺、沒有可以捕捉到的事物，好像正在徹底消逝……
施信猛地將自己從夢中拉起時，聽到了窗外的噼啪聲，喚醒他的正是這種輕微而穩(wěn)定的聲響。下床，從窗簾縫隙往外看，天空陰沉沉的，水珠有規(guī)律地落在陽臺上，留下逐漸蔓延成一片的水漬。
下雨……
是“下雨”這件事吧？
施信一手按著陽臺門，幾乎將整張臉貼在了玻璃上，因腦子里突然蹦出的疑問而呆在原地。這種天氣狀況是常識的一部分，所以他不該有什么奇怪的問題才對。
這一片區(qū)域被云層覆蓋，遮擋了神源的光芒，因為過多的水汽聚集而降下雨滴……就像早晨和夜晚的到來一樣，是常識的一部分。
不過，他是失去了記憶的人啊，稍微遺忘一點“常識”，大概不算太奇怪。
低聲念叨降水的原理，施信緩緩拉上窗簾，洗漱后離開了宿舍。對自身產(chǎn)生疑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時間的琢磨中，施信學(xué)會了將一切疑問慢慢當(dāng)作自己的一部分接納，不至于影響到正常的訓(xùn)練和生活。
“今天訓(xùn)練場用不了了——我倒是很想拎著你們出去，但一旦生病就麻煩了，所以今天是室內(nèi)練習(xí)。趕緊把飯吃完，去第二排練室！”戚唐新出現(xiàn)在施信和金昂、蒼寧一起吃早飯的時刻，丟下?lián)诫s抱怨和指令的幾句話，又閃身不見。
就著這個話題，金昂興奮地敲起桌子：“我說，待會兒訓(xùn)練前先出去跑一圈怎么樣？是雨欸！好久沒看到的雨！皮毛上滑滑的感覺、爪子和牙齒的清爽……精神絕對會好起來的！”
“別想?！鄙n寧一盆冷水澆上，對著金昂的耳朵嘀咕了一會兒。肉眼可見的，金昂的頭發(fā)趴下去些許，好像可以傳達感情一樣呈現(xiàn)出“頹廢”的感覺。蒼寧揉揉他的頭發(fā)，將它們搓得豎立起來，金昂作勢要撲過去，被蒼寧精準(zhǔn)地按住了臉，摁在桌上。
沉悶依然是施信心口最主要的感受，以至于面對有趣事件時，平時可以簡單表達的“笑”也需要多用點力氣才能表現(xiàn)。施信撐著腦袋，從食堂的窗戶往外看，雨點依然敲擊著玻璃，一道道水痕宛如淚水，毫無規(guī)律地滑下。
是因為在下雨嗎？又或許是因為奇異的夢境？還是說，有別的理由，才如此壓抑？
施信一直搞不清楚自己，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見識了許多新鮮事物，失憶后的世界變得越來越廣闊，疑問卻也隨之?dāng)U大了。他嘆了口氣，一口悶掉一大杯果汁。
先前施信找容隱借了些書來看，大多是描寫某個背負血海深仇的少年因為失憶重新開始生活的幻想故事。他并不想從中找到什么，只是想看看過去一片空白的人該如何行動。在那些故事里，他看到了不顧一切想要抓住線索的主角，也看到了不管過去只看未來的主角，換到自己身上，多少會有點共鳴。
即使全身心投入在冰點劇團的新生活，施信也無法壓下對自己過去的好奇心，唯一能做到的是在平時的生活中盡可能將那些想法吞掉，僅此而已。
“走了哦！施信你是不是最近有點飄??？”金昂模仿戚唐新訓(xùn)斥的口氣，喚回施信發(fā)散的思緒。他趕緊應(yīng)聲，將注意力投注到現(xiàn)實生活中。平時并沒有這么多想法的，或許是有節(jié)奏的雨聲可以激發(fā)思維？施信對自己無法控制的胡亂猜測感到無奈，快步追上那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