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孫盧卻是不知,他這般氣急敗壞的模樣早已落在身旁的陳云眼中。
此刻陳云頜下粘著一把長須,身穿福字員外袍,倒是像個殷實(shí)地主。
靳車鐵邯二人站于他左右,一個唇上兩抹八字胡,手拿賬本,一副管家?guī)煚數(shù)淖雠?。一個身形魁梧一看就是保鏢。
他望著眼前的公孫盧一臉猙獰,心知他已是氣急攻心。
“這戲演的火候差不多了,該下一幕了。廉弟,可以讓王大人出場了?!?p> 司馬廉站于三人之后,做書童打扮。聽到陳云吩咐便鉆出人群,去尋那王修。他身形矮小,此刻在這人潮之中卻是發(fā)揮優(yōu)勢,換做旁人反倒不好走動。
文大這邊見到陳云對其打出暗號,便對著圍觀之人抱拳行禮。
“吾等聽聞青州缺糧,一路跋山涉水,從幽州運(yùn)糧至此,正是抱著解救一方百姓的心思,故而立下這專售救命之人的六字箴言。諸位若需購糧,還請說明家中情況。若是家有余糧,卻來搶購,呵呵,也別怪下屬棍棒無情?!?p> 那習(xí)二常三手持長棍,立于兩側(cè),二人生的勇武,一時倒嚇退不少想要渾水摸魚之徒,余下購糧之人也乖乖排起長隊(duì)。
便在此時,街尾忽然行來一群官差,領(lǐng)頭之人正是王修。
王修走到糧店門前,對文大行禮道。
“在下王修,如今在黃縣令孔融手下辦事。聽聞店主專售救命之人,不知可有其事?”
文大聞言奇道。
“可是那施粥救人的孔文舉”?
“正是?!?p> “孔大人為人高義,如今施粥之舉,救得災(zāi)民無數(shù)。若是購糧,劉某愿意五折優(yōu)先供應(yīng)。”
王修聽聞可優(yōu)先供應(yīng),先是一喜,然后又面有赧色道。
“劉掌柜此舉,的確無愧天下第一善人之名。只是這購糧所需銀錢,能否暫時賒欠?”
文大聽聞竟要賒欠,面有躊躇之色。
“我等尚需返回幽州,這賒欠之事,卻是不能接受?!?p> 兩漢之時交通不便,一來一往耗時甚多。文大此語,圍觀之人倒也大都理解。
“這錢我出了?!?p> 文大王修齊齊望向自人群中走出的陳云等人,面有喜色道。
“不知員外如何稱呼?”
“離島陳云,在此見過兩位?!?p> “啊,你竟是離島陳云?那個在歐家莊大敗泰山四寇的離島陳云?”
別看王修是個讀書人,演起戲來也是極為投入,那聲嘶力竭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陳云手刃泰山四寇。
人群中此刻也有‘知情’人開始說話。
‘竟然是離島’
圍觀之人皆是看向那疤臉大漢奇道。
“這離島很出名嗎?”
疤臉大漢看著身旁之人,一臉鄙視的說道?!斑B這都不知道,那離島之前曾力敵泰山四寇,救下歐達(dá)歐莊主。聽說連那作惡多年的飛鯊島也被其剿滅?!?p> “啊,原來就是那個離島啊。聽說那島上甚是富庶,住的都是青磚片瓦的通透小院,每日魚鮮不斷,米面管飽。如今又剿滅飛鯊島,必是所獲錢財(cái)不少,難怪有能力出錢買糧?!?p> 周泰蔣欽的演技在陳云的諄諄教導(dǎo)之下,倒是也頗有幾分進(jìn)步。二人一番起哄,圍觀之人對離島富庶且能自保,可稱今世世外桃源的形象,立即深入人心。
這番安排,卻是陳云蓄意為之。
如今離島糧食危機(jī)既解,又得飛鯊島地盤,人口已是嚴(yán)重不足。何況那磚瓦廠,鑄造廠,礦長,船廠一旦進(jìn)入正軌,所需人力也是不少,便有了引流之意。
臨淄城身為州府,四通八達(dá),離島大名必然迅速在這青州之地傳開,屆時自會有心之士前往依附。
果然,圍觀之人便不乏想要上島一探的有心人。周泰蔣欽二人,便趁機(jī)將離島旬日會有船登入黃縣的消息散播開來。
王修這邊心知進(jìn)行到此刻,已經(jīng)是自己退場之時。便又對陳云文大二人一番感恩戴德之后,又依計(jì)留下兵士,當(dāng)場宣布這些糧食已被官用。
臨行之前,又走到陳云近前,壓低聲音道:“今夜文舉設(shè)宴款待,還望陳公子務(wù)必前來?!?p> 陳云見王修語氣頗重,心內(nèi)暗想這孔融為何非要請自己吃飯。不過能和這樣的后世鼎鼎大名的人物結(jié)上關(guān)系,倒也不是壞事。便應(yīng)允前行。
原本想要趁夜行兇的公孫盧,見到王修留下兵卒守衛(wèi),一時倒也無計(jì)可施。
他今年被公孫瓚交代籌集的錢財(cái),尚有許多缺口。若是明年才能賣糧,只怕公孫瓚必然不會輕饒,一時竟覺大禍臨頭,一臉茫然無措。
陳云自是一直暗中觀察著公孫盧,看他心生委頓。便走向人群,雙手下壓,示意安靜。
如今陳云大名已經(jīng)隨著離島那些半真半假的事跡,在圍觀之人心中有了幾分神奇色彩。見他示意安靜,眾人連忙收聲聽他說些什么。
“云此次臨淄之行,正是為了購糧之事而來。如今劉掌柜所售之糧,除卻供施粥之用,尚不足以填補(bǔ)離島缺口。今日勞煩在場諸位,將此消息傳出。若是價格公道,離島有多少收多少?!?p> 站于他身后的文大聽得此言,面現(xiàn)‘大喜’之色。
“陳公子若是真的要糧,我等可從幽州再運(yùn)?!?p> 陳云對他的提議卻是一臉'猶豫'。
“能與劉掌柜繼續(xù)合作自是極好。只是這一來一回,路途遙遠(yuǎn)。如今離島需糧甚急,怕是等不到劉掌柜之糧。榮我再想想?!?p> 他二人這番對話,自是落入公孫盧耳中。等到眾人散去,見陳云一行走出糧店,連忙沖上前去,抱拳行禮道。
“可是離島陳公子?”
陳云面帶‘茫然’,拱手回禮。
“我正是離島陳云,不知兄臺有何事賜教?”
“哈哈,陳兄大才,怎敢賜教。實(shí)不相瞞,在下公孫盧,正是臨淄城中最大的糧商?!?p> 陳云這才恍然大悟。
“公孫掌柜可是要賣糧?可我已與劉掌柜約定買他的糧了。”
公孫盧聞聽此言,頓時急道:“幽州此去一來一回,怕是至少月余。何況這一路之上是否還有變故尚未可知。我這可是現(xiàn)糧。”
陳云望著公孫盧面上急躁之意,面有為難道
“做生意總要有個先來后到,陳某又怎能失信于劉掌柜?!?p> 公孫盧思慮片刻,咬了咬牙。
“若是陳兄愿意購買。今夜我便在府上設(shè)宴,咱們一邊飲酒作樂,一邊商議這售糧之事。這糧價在下亦可多做讓步?!?p> 陳云先是一喜,然后又轉(zhuǎn)為惋惜之色。倒把公孫盧搞得一陣心慌。
“陳兄可是還有顧慮?”
陳云卻也不想繼續(xù)捉弄他,一臉誠懇道:
“公孫掌柜的誠意,陳某已是知道了,只是今日不巧,那孔縣令已是設(shè)宴相邀。這樣,購糧之事,容我再思慮兩日。屆時定然前往拜會?!?p> 公孫盧聞聽孔融相約,倒也無可奈何。只能留下住址,約定來日再會,一臉幽怨的拜別陳云。
陳云送別公孫盧,觀其神態(tài),心知今日之計(jì)已成。
一時喜上眉梢,便欲前往孔融府上。卻見一人站于路旁,對他面帶笑意,竟是于禁。
“陳兄今日這番手段,卻是精彩。只是既來臨淄,卻不告知于禁,未免有些見外?!?p> 于禁之言卻把陳云嚇得心內(nèi)一驚,面有遲疑之色問道:
“于兄所言,是為何意?“
于禁哈哈一笑,走到他近前,壓低聲音道:
“那幽州的文掌柜,應(yīng)是隨陳兄前來參與運(yùn)糧之事的離島中人。如今幽州境內(nèi),方遇兵災(zāi),民力疲弊,又怎會有余糧出售?呵呵,不遠(yuǎn)千里,跋山涉水,竟然還折價出售?便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又怎會做此好事。”
陳云聽他話語,暗道這于禁卻是不凡,竟能看出如此多的破綻,面色為之一凝。
“于兄可要拆穿在下?”
于禁搖了搖頭,一臉鄭重。
“陳兄大可放心。那公孫盧乃是遼西公孫瓚族人,公孫瓚此人擁兵自重,狼子野心,又大肆安插親族,如今儼然是個割據(jù)的軍閥。于禁又怎會幫他?”
陳云聞言奇道:“那公孫盧竟然有此背景,為何來臨淄城做個糧商?”
于禁見陳云不解,面現(xiàn)微笑。“也不怪陳兄有此一問,公孫盧所售之糧,乃是軍糧?“
“什么?竟是軍糧?”
“這公孫瓚將朝廷所撥軍糧以戰(zhàn)損之名吞沒,然后在各地安插親族作為糧商。一為換得銀錢擴(kuò)充軍備,二為趁機(jī)探聽各地情況,以備后事?”
“于兄難道說這公孫瓚想要造反?”陳云作為后世之人,雖是知道這公孫瓚卻是個軍閥頭子,但也佩服于禁竟然也有這種見識。語氣中的驚訝卻也并非假裝。
“公孫伯圭不過一介武夫,造反?呵呵,我怕他還沒有這本事。不過是存了幾分趁亂割據(jù)的心思罷了?!庇诮鎺Ю湫?,顯是瞧不上公孫瓚這當(dāng)世名將。
“陳云謝過今日于兄提點(diǎn),不過在下尚與孔融有約。明日必然前往府上,屆時再與于兄商議這運(yùn)糧之事。”
陳云見此時天色已晚,便向于禁道別,今日于禁這番話語,卻讓他對這魏國名將有了更深認(rèn)識,原本不想與他多打交道,現(xiàn)在確想看看還能從他口中聽到什么真知灼見。
“陳兄竟然有約,于某也不好挽留。禁,預(yù)祝陳兄與孔縣令這番救民之舉,功德圓滿?!庇诮麑﹃愒粕钌钜还盟茖λc孔融這番行為心內(nèi)甚是欽佩。
等到陳云業(yè)已遠(yuǎn)離,于禁臉上卻現(xiàn)出一副沉思之色,暗道:此子手下不乏勇武之士,今日所見智計(jì)亦是不凡。若還是抱定之前那番利用心思,恐怕大為不妥。或許我該換個方式,與他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