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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焰火

第三十八章 巴納德(5)

最后的焰火 袁念圣 5132 2019-12-20 19:25:31

  熱季快要結束的時候,妍丹還是沒有聽到大胡子的消息,學生軍強占兵工廠的那天晚上,南安城附近發(fā)生了巨大的爆炸。她為大胡子感到擔憂,自然地把那場爆炸與兵工廠的暴動聯系到一起。

  莫開富一家已經在谷口地區(qū)安住下來,每天都有人給他們送來生活的必需品,以及他們能幫莫開富一家找來的任何東西。莫開富知道這些都是大胡子安排的,但他卻沒有任何的抵觸之情,相反他的心里開始對大胡子有一絲感激,他想著要是自己忽然離開了這個世界,大胡子應該會照顧他們的。

  他又恢復了過去的平靜,像一個幸福的老人傾聽著時間的流逝,焰梅簡直和他形影不離。她也被丈夫平靜的生活感染了,默默地把以前對莫開富逐漸老去這一事實的承受,變成了后來的安于生活的釋然,再到現在和丈夫一起享受著平靜的時光。盡管再也不可能有年輕的愛情,他們還是能從彼此趨于相融的目光里感到深深的愛意。

  “你在我心里是不會老的!”有一天她讀著小兒子杰輝托人帶來的電子雜志時說。桌上放著丈夫喜歡的茉莉,他們肩并著肩坐在同一個寬大的椅子上,莫開富早已干癟得如同枯枝的手緊緊摟著妻子,窗戶上的簾子在清風吹拂下,給他帶來昏沉的睡意。

  就像莫開富后來在戰(zhàn)場上看到的那顆耀眼的子彈一樣,那天上午他在客廳側面的那塊空地上也發(fā)現了一片耀眼的光芒,他輕輕拿開妻子靠著她的腦袋,像是受到一股力量牽引著從客廳走了出去。

  妻子跟在他身后,無論他作出什么樣的奇怪行為,她都是理解的。但是莫開富在那里撒了一泡尿,“就是這里了,種上茉莉吧!”

  莫開富隨即叫來兒子,讓他找人運十幾株茉莉的幼苗來。那些人幫他找茉莉的幼苗,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來,當他們把幼苗搬到空地上時,莫開富已經把空地平整好了,泥土整理得十分細膩。連焰梅也驚訝于他忽然表現出來的活力,她在丈夫整理土地的時候幾乎沒有幫忙,因為丈夫不允許她幫助,并要她坐在椅子上看他平整土地,一邊嘮嗑著過去的歲月。

  搬運茉莉幼苗中有一個年輕人是對莫開富有所了解的,他好奇地問:“博士,您真是老當益壯??!”

  “那倒沒有,我只是好久沒有活動了,就想到了這么一件事。還得麻煩你們幫我找來這些幼苗!”

  “沒什么,我們應該做的,大先生都吩咐了!”另一個年輕人說。

  焰梅有些緊張,害怕丈夫會忽然失態(tài),但她的擔憂是多余的。莫開富感嘆著說:“大胡子他回來了嗎?”

  兩個年輕人互相看了一眼,“我們沒有看到他,據說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李將軍的事情您知道吧,總之現在局勢還沒穩(wěn)定,一切可能都會發(fā)生變化的。宙海地區(qū)的楊將軍遭到彈劾下臺了,聽說是楊將軍對南安地區(qū)的政策太過仁慈,另外也是由于宙海要遷都的事情,楊將軍覺得為時尚早!不過您放心,養(yǎng)殖場和建筑公司的業(yè)務都運行良好,我們在永安地區(qū)的開發(fā)項目也得到了宙海地區(qū)的承認,事實上很多永安建設的項目都被我們的公司承攬了?!?p>  莫開富停下來,把鏟子插到泥土上,立直了腰,“那楊將軍是誰,他的名字是楊千秋嗎?”

  “不是,是他的兒子,不過據說他也活著!”

  “他也活著嗎!”莫開富發(fā)出自言自語似的驚嘆,那個對莫開富有些了解的年輕人看著眼前滿頭銀發(fā)的老人,他看著莫開富的眼睛里帶著好奇也帶著憐憫,“博士,這么說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了?”

  “沒有,孩子,那只是神話!”莫開富臉上帶著慈祥的笑意。

  妍丹在房間里聽到他們的談話,等到幾個工人從門口出去的時候就叫住了他們,她向他們再問了一遍大胡子的事情,當然他們也給出了同樣的答案,但是工人又說出一些他們聽到的傳言。

  他們說:“聽說宙海地區(qū)也發(fā)生動亂了,楊將軍下臺后,很多擁護他的人立刻形成了強大的勢力,他們十分不滿委員會對楊將軍的判決,現在他們已經在楊將軍的周圍組織起了一支軍隊,據說前不久發(fā)起了戰(zhàn)爭?!?p>  “又是戰(zhàn)爭!”妍丹十分不耐煩地說。

  年輕人看著她那張尊貴的臉上濕膩膩的嘴唇,他臉紅了,妍丹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大胡子的下落。年輕人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又說道:“大先生應該是參加了李將軍的軍隊,另外您可能沒有聽說,另一名楊將軍已經到達太空港,就是宙海那位楊將軍的弟弟楊十八將軍,他是隨同準備遷都的老頭子們來的。”

  年輕人說的時候十分得意,這使得他剛才的尷尬也都煙消云散,他談起戰(zhàn)爭來也像那些紙上談兵的人一樣,但他不知道女人通常對這些是不感興趣的。藍色海岸的香水,銀河幻夜的口紅比戰(zhàn)爭有趣得多了,而且戰(zhàn)爭是要人命的,香水和口紅卻顯得那么優(yōu)雅。粗魯的男人總是孜孜以求地進行著戰(zhàn)爭,他們真是一種不可理喻的物種。妍丹從他們這里打聽不到什么,就讓他們走了

  妍丹對戰(zhàn)爭不感興趣,但當戰(zhàn)爭把自己心愛的男人牽涉其中的時候,她就不能對此坐視不管了。另一方面妍丹也不相信大胡子會參軍,雖然他的整個人在她面前都是云里霧里,模糊不清的,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大胡子在本質上是一個商人,他不會為了情懷去做什么事情,更別說像參軍這樣的傻事。

  而且還是李成林將軍的軍隊,他們現在已經到了被完全消滅的境地,妍丹想不到其中有什么利益可圖?!缎履铣繄蟆方裉焱哆f到每家的電子屏幕上都顯示著這樣一個標題:以李成林、王鳳為首的叛軍主力于昨日被剿滅,亂首已服毒自盡。

  然而這則新聞卻是在永安那個臨時組成的宙海陸軍指揮部里的人的幻想,李成林的主力軍不僅沒有被消滅,他們還把宙海陸軍的兩個軍團像耍猴子一樣帶來帶去,直到把他們拖得筋疲力盡,不過李成林的軍隊也無法消滅這兩個軍團,他只能以游擊的形式一點點地啃食著它。

  李成林對形勢的估計是準確的,由于宙海地區(qū)已經發(fā)生了動亂,不可能再有宙海陸軍往南安地區(qū)支援。同時已經到達南安的楊十八將軍也對原來的宙海陸軍保持著警惕,他現在坐山觀虎斗,既不幫助宙海陸軍,也不幫助李成林。

  這一局面直到楊十八的軍營里出現一位神秘人物后才改變,那位神秘人物向楊十八陳說厲害,最終使得楊十八倒向了李成林一方。即使到戰(zhàn)爭結束后,連楊十八本人也不記得那個神秘人物的樣子,雖然他在這一歷史性事件中發(fā)生過如此巨大的作用,后來的宙海陸軍被楊李聯軍打敗,加上楊格林將軍在宙海地區(qū)取得的勝利,終于誕生了一個穩(wěn)定的巴納德,但是神秘人物卻成了歷史中的“有人”。

  在李成林和宙海陸軍間的戰(zhàn)爭開始之初,妍丹每天等著那些送物品的工人到來,然后從他們那打聽大胡子的下落,雖然她常常得不到關于他的什么消息,她也知道他們也像自己一樣對現在大胡子的情況一無所知。最后,他們之間的話題都變得一樣了,她也偶爾跟他們談戰(zhàn)爭的事情,他們也跟她談一下家長里短,順便幸運地看一眼她那迷人的嘴唇。

  再也沒有關于大胡子的新的消息,但是妍丹反復咀嚼關于他的一點一滴,就是在這樣乏味的反復中,她得到了慰藉,只是持續(xù)不了多久,她就會陷入到更深的寂寞之中。丹丹某一天看到大姐時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她那時已懂得了在那個年紀應該懂得的事情,也為那種深邃幽遠的情緒著迷。

  對于丹丹來說,那終究不過是一種轉瞬即逝的情緒,但她的姐姐卻把那當作了永恒的東西,這是她的年紀還無法理解的。她不了解姐姐那像憂郁的寡婦一樣的落寞,姐姐著實嚇壞了她,她還從未見過姐姐的嘴唇竟然變得干燥了,丹丹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母親。

  在谷口定居的這段日子里,焰梅一直沉浸在和丈夫一樣的平靜生活之中,外面的事情都是由三個孩子負責的,她和丈夫對此都不再過問,任由他們做出自己的決定。他們都同樣地意識到,自己再次成為了孩子,倒是三個孩子成了父母一樣的角色。他們費心費力地培養(yǎng)著那些茉莉花,很幸運戰(zhàn)火沒有燒到這里來,使得茉莉花的芬芳不會被戰(zhàn)場的硝煙污染。他們從吃完早餐開始,喝過一杯清茶之后,就會相互依偎著坐在客廳靠窗的長椅子上,他們有時一整天都會坐在那里,如果有別的什么事情,那肯定是有藍藻菜跑到他們新建成的花園里了。

  谷口地區(qū)的藍藻菜相對較少,只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整個客廳都被照得一片亮堂的時候,它們才會發(fā)出笨拙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那里經過,夫妻倆就像孩子一樣比賽誰把藍藻菜丟得遠。

  莫開富終究是比妻子老得多了,他扔藍藻菜的時候都得弓著腰使勁,有時他幾乎轉起圈來,不管怎么樣最后勝利都是屬于他的。當然這是焰梅故意讓著他,這樣的游戲總會在兩人的相互感慨中結束。他們都會想到,不管怎么樣,又在無情的時間里度過了有情的一天。

  焰梅聽到丹丹的話時,沉寂于平靜生活里的那顆心又變得活泛了,恢復了當初懷孕時的神態(tài)。她知道孩子們還需要自己,她是一位妻子的同時還是一位母親。她走到妍丹的房間里,發(fā)現女兒癡癡地看著遠處,她那曾經讓母親引以為傲的嬌美容貌變得憔悴,特別是那原來濕膩膩現在卻變得干枯的嘴唇尤其讓她痛心不已。

  “苦命的孩子,你也像我一樣,愛上了一個老男人!”她輕輕坐下來,把女兒的臉放到懷里,輕輕拍著撫摸著她的背部。

  “大先生他會沒事的,老男人都命硬,就像你的父親一樣?!?p>  焰梅一邊說著又回憶起了過去,她舒緩的語氣撫慰了女兒不安的心靈。妍丹說不出話來,她在母親的懷里低聲啜泣。到最后母女倆都不說話了,她們相互感受著對方,就像當初焰梅懷著她的時候那樣,焰梅忽然想到了那個老巫醫(yī)說的話。

  “那個人到底說了什么,真奇怪!”

  焰梅叨叨著說,她們一直呆在房間里,到晚飯的時候丹丹來叫她們。莫開富晚飯的時候顯得興致勃勃,以至于焰梅認為他是在對女兒的遭遇幸災樂禍,其實他是為了今天和兒子杰輝的談話感到高興。

  他像講故事一樣對兒子講述那遙遠的歲月里的一切,兒子很耐心地聽著,“爸爸,我想最好把這些事情記錄下來,我覺得應該寫成一本書,那是您的傳記了?!?p>  兒子轉著他那發(fā)亮的碩大的眼珠子,他近來迷上了奇異類的雜志,有些是焰梅之前留下來的。在看完那些雜志后他又托工人幫他們拷貝一些新的過來,因為當時除了像《新南晨報》那類瞎編亂造的無聊讀物,他找不到其他內容了。

  “兒子吶,那只是故事,也有可能是真實的故事?!?p>  杰輝對父親的話不太了解,他只是對奇怪的內容本身感興趣。父親倆也談了一整天,莫開富一家似乎就在這樣平靜的生活中過去了,比起那些因為戰(zhàn)爭流離失所的人,他們是幸運的。來到谷口以后,他們也很少想到回南安城的事情,甚至已經忘了那個地方。

  與當初那個年輕人所說不同的是,當時楊十八將軍帶領的陸軍已經到達了南安城北部的廣大地區(qū),他一直按兵不動。這使得宙海陸軍更加緊張,他們發(fā)現一直有人暗中向李成林的部隊輸送物資,甚至還有人把宙海陸軍的行軍路線報告給敵軍,為此宙海陸軍開始了一次清洗運動。

  谷口成為了清洗運動的重點地區(qū),宙海陸軍部在谷口地區(qū)戒嚴,很快就影響到莫開富一家的生活,工人不再能每天向他們送東西,他們搬來最后一批貨物時叮囑說:“以后要省著點用了,宙海陸軍部幾乎限制了所有的路口。前幾天有人駕駛飛行器出去,也被當場擊毀了,他們認為我們當中有部分人背叛了星國,至少陸軍部是這么說的?!?p>  那個人又憤憤地說:“現在星國屬于誰還不知道呢!”,他意識到了什么,為自己的魯莽感到害怕,好在旁邊沒有別的人,不然被人告發(fā)他就要被陸軍部的人抓起來。

  妍丹當時還不知道以后的局勢會如何,在想念大胡子之余,她還會想到那些名貴的香水和口紅。還是杰輝從街上聽到了消息,據說陸軍部把所有人困在這里,只允許商店營業(yè),但卻不允許工廠開工,他們清點了所有的包括日常用品在內的物資,然后發(fā)布公告一年內禁止工廠運行。

  起初還能從商店里買到貨物,公告發(fā)布后先是物價飛漲,接著所有買賣食品和糧食的商店都關閉了,他們都把糧食藏了起來。隨即引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饑荒,饑民開始燒殺搶劫,他們把那些商人都揪出來打死,然后把藏起來的糧食瓜分一空。

  宙海陸軍部隊并不管這些饑民的事情,只要沒有威脅到軍隊的安全,他們任由饑民胡作非為。莫開富原來的養(yǎng)殖場也被洗劫一空,能吃的東西都被他們隨意燒來吃了,吃不完的全都丟到地上,那些毒蛇也被放了出來,在“富足”了幾小時后,報應很快來臨。腐爛的動物尸體發(fā)出漫天的臭氣,與城中那些被打死的人的尸體發(fā)出的氣味混在一起,成為了那個時候最惡毒的詛咒。南安城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瘟疫,這下陸軍部的人不得不出手阻止這場災難的漫延。

  他們的手段非常殘忍,一旦發(fā)現身上帶有瘟疫跡象的人,就被他們抓起來帶走了。陸軍部聲稱是帶去治療,但那些人最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全城陷入到恐怖之中。

  瘟疫發(fā)生的時候,莫開富一家已經有幾天沒吃過什么東西了,即使是曾經令人討厭的藍藻菜,此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妍丹對大胡子的思念被饑餓代替,她的臉色好了點,然而很快又被饑餓占據,變得面黃肌瘦。

  莫開富唯一能吃的東西就是一小罐茶葉,他在醒著的時候就嚼一小撮茶葉,睡眠也是他對抗饑餓的一種方式。但孩子們卻不敢睡去,他們像水里瑟瑟發(fā)抖的魚一樣觀察著房子外的一切,曾有人闖進他們的房子,但沒有找到食物后他們又走了,并把花園里的植物的葉子都吃掉了。莫開富當時已經把配槍上了膛,因為他看來這些野獸一樣的人類就是吃人也不足為奇,他得保護自己的家人。

  這次危險算是過去了,另一個危險正在悄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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