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慈自然聽得出蕭皇后這句話中的幾分歡喜之意,心下也是暗松了口氣,向前膝行兩步,到了燈下,抬起臉。
蕭皇后燈下看著長孫慈,越看,越美;越美,越生出一絲憐愛之心。于是忍不住地,就伸出指尖,輕輕撫上了長孫慈的側(cè)頰:“秀頤柔頰,明眸皓齒,雪膚朱唇……本宮倒是真沒見過比你更標致的人物了——也難怪玉淑那孩子見著誰都不怯,偏偏對你百般提防的?!?p> 長孫慈沒料到蕭皇后將話說得這般直白,一呆之下,剛要開口,又被蕭皇后擺手打斷:“無妨,這里沒有外人,本宮也只是想跟你說幾句掏心的話而已——
本宮或者勸不得皇帝從正,但在這后宮之中,還算是本宮做得主,說得話兒。”
一句話不輕不重,卻點破了長孫慈的心思,她立刻低頭跪坐,盯著自己的指尖不多言語。而耳邊,蕭皇后依舊不咸不淡地說著:“本宮知道,你心里忌諱什么;本宮也知道,你心中想要什么。可是孩子,本宮實在是很喜歡你,不希望看著你也走上本宮一樣的老路,所以……”
長孫慈從這話中聽出些深意來,不由心中一跳,抬頭看著蕭皇后。
此時,蕭皇后也正看向她。燭光映在她的臉上,陰影將她的雙眼籠在了一片黑暗中:“孩子啊,有句話你需得謹記——這世上人人皆苦,生為女子更是多了幾分苦。但這都比不起你位高權(quán)重之苦……位高者,不能從心所欲;權(quán)重者,往往受盡桎梏。你要想逃,那便得盡快地逃。否則就只能認命聽天,走入這一道?!?p> 長孫慈抿嘴:“小女謝娘娘憐愛。但小女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問,既然本宮有心讓你脫離此苦,又為何要聽那王德的話,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對嗎?”
蕭皇后一笑,看著長孫慈點點頭,這才俯下腰,伸出纖纖指尖,扶著長孫慈的側(cè)頰,讓她看著自己的雙眼:“孩子,人心向來如此,但凡什么好事,你太容易得了,是要遭人嫉的。而嫉妒,是會毀掉你的愿望的。要想杜絕這種情況,只有兩條路可以選。”
長孫慈深深地看進那雙眸子中,不由自主問:“敢問娘娘,是哪兩條路?”
“一是,你為這件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頂好,你為了這件事吃的苦,是這件事的好處怎么也抵不凈的。吃了十分苦,得了一分好,那些見不得你好的人自然同情你,可憐你,甚至還生怕你不夠好,要添一些給你?!笔捇屎舐兀蛔忠蛔值卣f,仔細地看著長孫慈的表情。
長孫慈聽到第一句時,便是不悅,聽到后來,更是一肚子惡心欲嘔。但好歹說這些的是蕭皇后,在她看來,這位皇后對自己非但沒有惡意,反而很有幾絲憐寵之感。于是便也毫不畏懼直言道:“皇后娘娘果然通達人情,但恕小女不能做此行事?!?p> “為什么?”似是意料之中地,蕭皇后笑問。
長孫慈抬眼,深深地看進蕭皇后眼里:“這樣的行徑,其實就是在求人憐憫。若是真的生而甚苦,這般行事倒也罷了??扇魹榱怂叫亩@般行事……未免下作?!?p> 蕭皇后眼底閃過一絲激賞,但很快又道:“那,你就只有第二條路可以選了——盡你所能,全力而為。讓那些人看見你之能。讓他們知道,你是打不敗的。然后,踩著他們的嫉恨,一步一步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聽到這里,長孫慈心中突然生出了無限勇氣,抬頭看著蕭皇后:“娘娘怎么知道,小女能如娘娘所期?”
蕭皇后一笑,倒也沒有欺瞞哄騙她的意思,只是點點頭:“因為你聰明,也因為你是長孫家的女兒,高家的外女。”
等到的回答不離預期,長孫慈雖未露出什么意外之色,也免不了有些失望之情:“這般說來,小女能得皇后娘娘青眼,也與這身上一點血脈有關(guān)了……”
“倒也并非全部如此?!?p> 蕭皇后起身,順帶也扶起了長孫慈,并牽著她的手,一路走向殿下,看著外面挑燈上夜的宮人們:“說到底,還是得你自己有這份資質(zhì)。否則本宮雖然確實為難,倒也不會難為至斯。”
長孫慈沉默片刻,又轉(zhuǎn)了話頭:“那么娘娘,您的意思,可是希望小女,按著娘娘的規(guī)矩,來定人選?”
蕭皇后不答,反問:“你知道今日那趙氏,為何會如此急切地要幫著你拿下這遴選皇子妃的差使么?”
“小女不知?!遍L孫慈想了一想,總覺得皇后發(fā)問,并非只為等她一句“不知?!庇谑遣旁囍Ф鹊溃骸盎蛘撸@位趙夫人,與皇子妃遴選之事,有莫大干系么?”
蕭皇后看她一眼,很是激賞:“你果然一點就通——沒錯,她府中有幾個側(cè)室生出的女兒,好吃懶做,又貪慕虛榮。每日里將嫁入宮中為皇子妃,日后可以王妃掛在口上,招搖過市。趙氏雖只是她們的繼母,卻也因此受了不少風言風語。偏偏她的夫君疼愛側(cè)室,也的確對這幾個徒有其表的女兒,抱著幾分癡心妄念。所以就從未曾阻止過?!?p> “看來,皇后娘娘是不喜歡在宮里常常見到她們了。那趙夫人急著把她們送進宮,是不好?!遍L孫慈點頭。
蕭皇后卻又搖頭:“在本宮眼里,這些人本來沒有什么值得‘喜歡’或者值得‘不喜歡’的。更何況,林中無廢材,端看如何使用;天下無廢人,只瞧怎么處置——本宮以為,與其將這起子人都趕出去,倒不若再給她們一個機會,讓她們走到最高才好。”
長孫慈一怔,立刻明白了蕭皇后的心思,卻也不免錯愕地瞪大眼:“要再往高走,那便只有太子與……”
她微停了停,又道:“不過既然是最高處……那便只有圣上了。娘娘,您要讓那些人,進宮為妃?可是這樣……”
長孫慈不解地看著蕭皇后,實在不明白,為何這個女人竟然可以主動尋來別的女人,與自己分享丈夫?
難道,她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