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皇帝遠,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被元兵圍得水泄不通的衙門之前,幾個路過的孩童正唱著民謠嬉戲打鬧。
圍著看熱鬧的大人們聽到后直感覺心里咯噔一聲,嚇出了一身冷汗,趕忙捂住自家孩子的嘴,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拽著孩子急沖沖地離去。
如此大逆不道的民謠若被元兵聽了去,難保這樣的禍事不會尋到自家的家門!
等到玩忽職守的縣尹和主簿慌忙趕回時,都被縣衙內(nèi)的慘狀嚇得目瞪口呆,心中后怕不已,慶幸自己恰巧今日外出吃酒,否則地上躺著的估計又會多了自己一個。
手握兵權(quán)的達魯花赤也呆若木雞,暗道這方國珍真是個狠角色,竟敢做出血洗縣衙的事來!
事情原委連圍觀的百姓都看得清楚,在簡單地詢問之下縣尹便弄清楚了事發(fā)的緣由。
自知此事棘手的縣尹在得到主簿提醒之后,將這個令人頭疼的難題拋給了達魯花赤,“大人,此事該如何處理?是否要據(jù)實上報?”
黃巖縣的達魯花赤此刻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自己畢竟掌握著縣中的軍政大權(quán),出了這樣的事情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恐怕上司必會怪罪下來,一時之間變得坐立不安。
主簿和縣尹將腦袋湊在一塊嘀嘀咕咕了半天,終于商量出了一個可以禍水東引的好主意,急忙邀功般地附在達魯花赤耳邊講述了一番。
垂頭喪氣的達魯花赤聽后立刻容光煥發(fā),喜笑顏開地拍著縣尹的肩膀連聲稱贊道:“好主意!好主意!”
隨后仰首伸眉地轉(zhuǎn)過身子,對麾下士兵揚聲下令道:“借著搜尋方國珍的名義,挨家挨戶都給我跑一趟,告訴這些亂嚼口舌的百姓管好自己的嘴!
今日縣衙發(fā)生的慘案,蓋由??茴^目蔡亂頭的手下方國珍所為,意在威脅本縣的官差與他們同流合污。
可本官治下的公門小吏皆都廉潔奉公,不曾做過半點有愧于朝廷的事,今日衙門大院內(nèi)流淌的鮮血便是我黃巖縣清白的鐵證,若膽敢有人口出胡言詆毀本官,便是對朝廷的不敬,按律當斬!”
裝腔作勢的達魯花赤將這些憑空捏造的“事實”添油加醋地扣在了方國珍的頭上,又不放心地吩咐主簿將方才信口雌黃說過的話謄抄下來,以供挨家挨戶傳閱一遍。
一眾士兵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這樣的冤假錯案,心中雖然替方家不平但面上卻不敢反駁,只能聽令行事,將達魯花赤的吩咐走馬觀花地做上一遍。
連朝廷的官差都如此魚肉鄉(xiāng)里,為禍一方的蔡亂頭等人自然更是肆無忌憚,每隔十天半月就要侵襲沿岸百姓一次。
設防的官兵暗地里受了蔡亂頭大把的銀子,故而對他們的惡劣行徑視若無睹,任由蔡亂頭及其手下胡作非為。
蔡亂頭不光四處賄賂元兵和官差,還借著經(jīng)營多年的尾水壇勢力,在臺州路境內(nèi)布滿了耳目線人,所以方國珍血洗縣衙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正可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p> 曾經(jīng)拜佛燒香的明教弟子叛為海寇之后,將東海的一處小島嶼當作老巢,很快就染上了各種陋習,終日里無所事事,以賭博飲酒為樂。
蔡亂頭正歪著腦袋往嘴里大口灌酒,一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走過來坐到了他的對面。
“都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思在這喝酒?”
蔡亂頭不以為意地撇了他一眼,譏笑道:“天塌下來自有老子扛著,犯的著你王伏之來操心嗎?”
名叫王伏之的中年儒生不是別人,正是溫州心月壇的壇主。
王伏之并未理睬蔡亂頭的譏嘲,面色平靜地道:“你我如今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生死都綁在了一起,所以自然是要操心的?!?p> “噢,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蔡亂頭神色傲慢地道。
“仇四已經(jīng)死了。”王伏之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可此言一出蔡亂頭卻坐不住了,連連問道:“你說什么?什么時候的事?你不是說仇四已經(jīng)在暗中投靠了元廷嗎?難道是元廷利用完他以后來了一招卸磨殺驢?”
王伏之看著他這副沉不住氣的樣子心中暗笑,對其充滿了輕蔑,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將杭州法會上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蔡亂頭聽后嘖嘖稱奇,沒想到勇武如仇四一般的人竟然也會在單打獨斗中被人取走性命,旋即不解地問道:“文瑄是誰?我怎么沒聽說過有這樣一號人物?這姓氏也不太多見,莫非……是那文老頭的兒子?”
王伏之雙手抱臂道:“且不管他的身份,既然能夠手握圣火令,便足以證明他是李教主派來的人,連隱藏頗深的仇四都被其當眾擊殺,便足以看出此人的本領(lǐng)和手段有多高深?!?p> “如此說來,他的下一個目標很有可能便是我這里了?”蔡亂頭滿身酒氣,但好歹意識還算清楚。
“不錯。”文質(zhì)彬彬的王伏之點頭回應。
蔡亂頭頓時噤若寒蟬,怔在了原地,身為明教的前任壇主,他清楚明教的實力遠非明面上那么簡單。
本以為青龍?zhí)么髞y,自己可以乘勢入海發(fā)展勢力謀求自立,可沒想到這仇四居然橫插一腳,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以至于驚動了總舵。
“他娘的,都怪這仇四壞我好事!”
王伏之輕笑道:“仇四已赴黃泉,你還是先想辦法如何應對那位有圣火令在身的特使吧。”
蔡亂頭雖已六神無主,但又不愿丟了面子,裝作毫不在乎道:“有圣火令又怎樣?本領(lǐng)高強又怎樣?還不都是一群旱鴨子么?我就不信他能拿我怎樣!”
王伏之搖頭道:“你的這番話若是放在之前或許還有些道理,可你別忘了,黃巖的方國珍可是剛剛被你害的家破人亡,出手幫他血洗縣衙的年輕人很有可能就是文瑄!這兩個人若聯(lián)手一處,恐怕你的好日子也就過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