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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照西風(fēng)

第二章 朝野

夜月照西風(fēng) 新涼時節(jié) 3599 2019-10-30 20:23:42

  張道德在議政殿已經(jīng)呆了整整三天,整整三天沒合眼。

  張道德是慶熙九年入京為官的。那一年正好是元豐帝當(dāng)政的最后一年,那年酷暑最盛的時候,元豐帝駕崩。

  元豐帝即位方才十年即駕崩,盛年早逝,朝野一時議論紛紛。

  有的人從中聞到陰謀的味道,有的人從中聞到亂世的味道。

  而張道德聞到了機(jī)會的味道。

  張道德是從進(jìn)士出身,年輕時也曾抱著報效家國的雄心壯志,不過中進(jìn)士時他已是四十高齡,加之朝中無人,便被發(fā)配到清河縣做一個小小縣令。一般人遭此打擊,怕不是要一蹶不振,然而張道德卻笑呵呵的收拾起行囊奔赴清河。他開洤京的那一晚,誰也不知道他曾望著在夜色中依然顯得那么高聳巍峨的朱雀門暗暗發(fā)誓,他會回來的。

  在清河做了十年縣令,張道德政績并不突出,但他巴結(jié)人的本事可是格外突出。畢竟是在清河啊,清河崔氏那個清河?。?p>  清河崔氏乃是千年望族,在前朝出了足足十二位宰相!即便是在本朝開國之時,律令、官制、國號、朝儀都是崔氏那一代的族長參與制定,更不用說北伐之時,崔氏立下不世功勛,得太祖親口應(yīng)允:“清河崔氏,富貴不絕?!备欠笔⒅两?。

  張道德做清河縣令十年,識時務(wù)是崔家給他的評價。

  元豐帝猝然駕崩,洤京出現(xiàn)大量權(quán)力真空,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這次崔氏罕見的沒有派出族中精銳子弟前往洤京進(jìn)行權(quán)力爭奪,反而是為張道德這個清河出身的外姓人謀了一個太常寺少卿的位子。

  太常寺少卿,五品官!好吧,雖然是從五品,但好歹也是京官,況且太常寺主管祭祀、禮儀,眾所周知,祁氏王朝一門一身神通源自血脈,是以皇室最重祭祀,這太常寺的活兒,大可做得!

  張道德也知道,這次崔家的舉動反常,但他想左右不過是朝中權(quán)力傾軋,橫豎丟不了性命,富貴險中求,賭一把!想法很美好,富貴險中求,但是張道德沒想到,這險,竟是亡命之險!

  張道德當(dāng)上太常寺少卿的這個冬天,燕王謀反。

  張道德:我XX你崔家的XX!

  想來崔氏是早得知了消息,打定主意要做壁上觀,待硝煙落盡,不管是那邊當(dāng)了皇帝,他們崔氏還是炙手可熱的高門望族,送張道德上京,不過是一次無關(guān)痛癢的政治投機(jī)罷了。

  張道德在議政殿如坐針氈。從五品的官,說起來很大,但在洤京這地界,五品官可真就不夠看了。他也不知道這些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爺們商量這國家大事,跟他一個管祭祀的有什么關(guān)系,連他也被拘著不準(zhǔn)離宮。

  此時殿上又吵嚷起來。

  “事已至此,依臣看來,唯有調(diào)集京畿兵力,與那賊子拼死一戰(zhàn)!”張道德低垂著頭,光聽這像鞭炮一樣的聲音,不用抬頭就知道說話的乃是一品鎮(zhèn)國大將軍蔣老將軍,蔣老將軍請戰(zhàn)已經(jīng)不下十次了。

  “哼,拼死一戰(zhàn)?拿什么去戰(zhàn)?十日前逐鹿河邊,輔國大將軍身死,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如今暫避鋒芒方為上策!”此時與蔣老將軍針鋒相對的乃是右相林愎,自十日前戰(zhàn)事失利以來,林相便力主暫避蜀地,依托天險,再圖來日。兩種意見都有著各自的擁躉,往往是領(lǐng)頭的話音剛落,殿上便吵成了一片。類似的爭執(zhí)在這幾日已經(jīng)發(fā)生過好幾次了。張道德知道,以林相為首的文官是被北境薩滿那些奇詭邪惡的手段嚇壞了,大戰(zhàn)剛起,隨軍的宮廷術(shù)士便在與北境薩滿的隔空斗法中,已經(jīng)被一一咒殺,失去超凡力量庇護(hù)的軍隊,在燕王軍隊面前,和拿著武器的小孩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張道德微微抬眼望向?qū)m殿最深最高的地方,一片暗金色的簾幕的重重掩映之下,是一個身著紫金鳳凰袍子的小小身影,那重重的華服壓抑之下,看得出那身影有一種強(qiáng)撐的倔強(qiáng),一張煞白的小臉緊緊繃著,努力擺出一副冷酷的樣子。張道德在心里嘆了口氣“只是,那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啊?!?p>  年幼的皇帝,狼子野心的皇叔,這天下不亂才怪了。

  祁夜月眼看下面兩派人馬吵得不可開交,不禁有些頭痛。

  他何嘗不知道底下這些大臣是怎么想的,嚴(yán)格說起來,都是忠臣良將,若非忠臣,早早就叛變到那邊去了,畢竟自己這邊,怎么看,勝算都不太大啊。不過他心有依仗,只要熬過今天,孔雀王朝的援軍就要到了!

  一日之內(nèi),那邊再厲害,也攻不破洤京吧?

  畢竟洤京建城伊始,匯聚無數(shù)能工巧匠,才建成了世間一等一堅固的城墻和守城設(shè)施,想要強(qiáng)攻攻破更是千難萬難,更重要的是,祁氏皇族在洤京設(shè)下血脈大陣,以血脈為引,請下鳳凰之力,以鳳凰之力鎮(zhèn)壓一城,鳳凰焚天,乃是世間一等一的大陣!

  祁夜月有此念頭卻無法與殿中眾臣子言說,他雖不疑殿中眾人之忠心,但他們的親族家眷可不一定有這份心,想到剛才母后身邊內(nèi)官悄悄來報,將那邊發(fā)生之事告予,他心下冰涼,已經(jīng),到如此地步了嗎?他斜眼看著臺下還與人爭執(zhí)的臉紅脖子粗的徐閣老,徐閣老是文官中少有的主戰(zhàn)派,父皇給他的評價只有二字“魯直”。心下惋惜此人卻是不幸有那樣一位夫人,只是此次事了,也不能再用了,且放他還鄉(xiāng)去吧。

  祁夜月心中思量,未發(fā)覺底下爭執(zhí)聲漸漸變小,待得鴉雀無聲之際,一人越眾而出,長身而跪,聲如洪鐘:“我等愚駑,無可奈何,望圣上早作決斷!”

  眾文武齊刷刷跪下,齊聲道:“望圣上早作決斷!”

  祁夜月一看此人,不禁大感頭疼!

  御史大夫王玨!

  御史大夫恐怕是每個皇帝又愛又恨的角色了,皇帝們不待見他們,卻又不能少了他們。偏偏他們還老是“忠言逆耳”,給皇帝提出許多難題。祁夜月年幼登基,更是沒有同這老狐貍打交道的經(jīng)驗,縱使他少年老成,也往往被這老家伙一句話頂在胸口,一天吃不下飯。眼下這情形,這老家伙怕是要逼著自己表態(tài)了!

  洤京城外一座孤零零的土石山頭。此時正值隆冬,山頭上落滿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唯有一棵歪脖子樹,在風(fēng)雪的重壓下,依然掙扎著露出烏黑虬結(jié)的軀干。

  此地本就甚為偏僻,此時大戰(zhàn)將至,天地一片肅殺之意,方圓數(shù)里之地,竟是一個活物也見不到。正應(yīng)了那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之意。

  萬籟俱寂之際,一陣馬蹄踏雪之音“噠噠噠”由遠(yuǎn)及近,闖破這漫天風(fēng)雪的封鎖,從山頭下一躍而出,竟是十余匹駿馬!仔細(xì)看去,這些駿馬并非凡駒,不但體型比一般的駿馬大了一倍有余,各匹毛色各異,但都渾身遍布金絲,金絲錯綜纏繞間形成一個個神秘莫測符文,但最奇特的竟是在馬首上生出兩只牛角!那些金線最終都匯聚纏繞至牛角上,神駿非常。

  這十余人中有人哈哈笑道:“噶拉夫,你培育的這些金絲馬倒還真是不錯,不僅腳程極快,還自帶一種熱氣,雪天趕路真是再合適不過!”

  那被喚做噶拉夫的男子披著長袍,隱約可見里面正是北境牧民最常見的皮毛短打,只聽他哼了一聲:“這金絲馬可是我用好不容易才從天之原上帶出來的異獸‘金絲野?!c牝馬雜交而成,拿來趕路真是大材小用?!?p>  為首男子聞言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威嚴(yán)軒昂的國字臉,正是那燕王祁天野!

  燕王祁天野笑道:“噶拉夫大師精擅馭獸之術(shù),此次大軍南下能摧枯拉朽,大師的金絲馬功不可沒?!?p>  噶拉夫看了一眼燕王:“多余的夸贊就不必了,待你登基,別忘了你的承諾?!?p>  燕王笑意微斂,只聽一開始開口那男子道:“噶拉夫我說你也是,燕王豈是言而無信之人?”這漢子看似粗野,言語之間對燕王全是信任,然而言罷卻是瞟向燕王,似是等其回應(yīng)。

  噶拉夫微哂:“特木爾,我可不像你,我在這些中原人身上吃過的虧,可比你們?nèi)魏稳硕级?!?p>  當(dāng)下連那名叫特木爾的男子也一時無法答話,他們這群人雖同為薩滿,但噶拉夫卻是從被封印的天之原中逃出來的高階薩滿!法力境界可是比他們這些后來在天之原之外成就薩滿之人要高得多!

  燕王此時卻朗聲笑道:“諸位薩滿放心,我祁天野說到做到!只要諸位助我登基,待我取得鳳凰血脈,定會為各位開啟天之原的封印!現(xiàn)在我等已至洤京城外,前方便是‘鳳凰焚天’大陣的節(jié)點,還望各位大師出手,在這護(hù)城大陣上破開一個口子,我等入城,直取皇宮!”

  那噶拉夫一笑:“燕王,你可記好了!”語畢身形竟化為偏偏雪花,夾在一片北風(fēng)中向前呼嘯而去,其他眾薩滿亦是各現(xiàn)本領(lǐng)隱去了身形。只余燕王與身邊一名劍客還留在那個小土坡上。

  燕王忽然轉(zhuǎn)頭問:“慕白,你說我這樣做,是對是錯?”

  不等身邊人回答,他便自言自語道:“自然是對的,自然是對的?!?p>  他突然雙目通紅的朝天吼道:“祁天朝,明明是說好的,我為你守北境,你把皇位傳給我,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

  言罷雙腿一夾,催馬往前奔去,身邊的劍客看著他,一雙燦若晨星的眸子中露出一絲憐憫之意,手上韁繩一抖,跟上前去。

  虛空風(fēng)雪中有人在竊竊私語:“噶拉夫大師,為何不直接對那燕王進(jìn)行攝魂附體,這樣不是更放心嗎?”

  一聲桀桀怪笑,正是那噶拉夫的聲音:“你若想試試我可不攔你,不過可別怪我提醒你,方才你可聽見他叫身邊那劍客什么名字?”

  “似乎是叫慕白?”

  “你看那劍客眸中似有劍影,身上劍氣引而不發(fā),而且他并未激發(fā)金絲馬的熱能,竟是時時刻刻在以風(fēng)雪淬煉劍意,此人劍術(shù)怕是已大成,就算是我對上他,也難討得了好,更何況,據(jù)我所知,東極劍仙一脈這一代持劍人,可就剛好姓慕!”

  “東極劍仙?!”虛空中一陣驚呼。

  冥冥中一道無形劍氣斬落一片雪花,地上竟顯出一縷血跡,一聲悶哼傳來,顯然是吃了個小虧。

  “聒噪?!眲庵魅苏Z氣冰冷冷不帶一絲感情。

  風(fēng)雪重歸寂靜,遠(yuǎn)處洤京皇城最高處的朝天闕,蒙著一層紅光,在夜色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這噬人的風(fēng)雪與夜色猛地朝那處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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