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韓王心事
今日的李元嘉仍舊是一身石青色的龍紋袍,面容仍舊是那般溫潤俊朗,猶若下凡謫仙。
他最近情緒時而低落,時而苦惱,滿心滿眼都是田假前,李月婉同房遺玉的竊竊私語。
李元嘉生于武德二年,唐高祖的第十一子,因母親宇文昭儀受高祖寵愛,也因此倍受高祖寵愛,高祖繼位后所生的兒子,無一人比得上他。
他年少時聰慧且俊俏,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口誦經(jīng)史,目數(shù)群羊,兼成四十字詩,一時而就,足書五言一絕,六事齊舉,人稱神仙童子。
而他自身也爭氣,傷仲永一事并未發(fā)生于其身之上。自幼勤奮好學(xué),工行草書,熱衷繪畫,長大后更是修身潔己,內(nèi)外如一,可謂當(dāng)世之真君子。
其繪畫功底更是非同一般,后世多有傳言,韓王李元嘉,當(dāng)為畫圣吳道子半師之尊。
以此足可見其成就、品行,皆為上佳。
這般人物,可謂盡得天地厚愛,更得高祖、皇太妃的溺愛,皇兄皇嫂的疼愛,集天下間最難得的榮寵于一身。
然而更難得的是,李元嘉受到百般寵愛,卻全無皇家子弟身上那種目空一切的紈绔秉性,其性格可謂是李家最好的,雖少了其兄長李世民身上那股王霸氣概,卻是萬事不爭,如水如玉,另有特色。
當(dāng)然,今日局面,也正是因他這般秉性而造成。
李元嘉謹(jǐn)遵禮法,所以起先對唐太宗為其操辦的婚事并沒有抗拒,打心眼里也已將房遺玉當(dāng)成了未過門的妻子,只因房遺玉當(dāng)時年紀(jì)不過幼學(xué)之年,所以二人才沒有急于成婚。
對于房遺玉這位未過門的妻子,李元嘉私下調(diào)查了她五年,對房遺玉早就有了印入骨髓的觀感,只是這觀感全然都是壞的。
終日總是想著自己未過門的妻子是那般德行,李元嘉終是忍不住鬧騰起來。
然而最后二人的婚約是順利解除了,李元嘉還未騰出工夫慶祝,房遺玉就變了,摔一下就給她摔的同以往判若兩人。
她成了書法之技名滿大唐的女大家,她成了能夠擊敗小槍王伍元的女俠,她成了弘文館品學(xué)兼優(yōu)的優(yōu)等生,她成了幽默風(fēng)趣,引得女孩自梳的女郎君。
縱是皇兄對她亦是贊不絕口,稱其雖為女流,日后之功卻定不輸其父,甚至還打算破例封她做個能上朝的女官。
這般戲劇般的變化,已令李元嘉徹底傻了眼。
房遺玉如今不說是長安所有貴子眼中理想的妻子,但卻是他李元嘉夢寐以求的王妃之選。
身為女流才華橫溢,文韜武略皆不在話下,且還能為大唐獻(xiàn)謀建功,蓋壓滿朝文武,成為他皇兄的助力。
面對煥然一新的房遺玉,李元嘉的心態(tài)也已與往昔不同,先前那五年積攢下來的怨氣,那五年印入骨髓的負(fù)面觀感,已然轉(zhuǎn)化成了新的情感。
多年來積攢的感情,如今全然迸發(fā)而出,正如那難以阻擋的潑天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
房遺玉的變化令李元嘉對房遺玉非但不再厭惡排斥,反而會因房遺玉和李月婉的耍嘴嬉戲而暗生醋意,心底時不時酸溜溜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放田假那日更是如此,聽房遺玉與李月婉二人打算一同逛街,那種不好形容的滋味復(fù)上心頭,將他一個大男人刺激的幾欲落淚。
更是沒想到,在這種情緒之下,體內(nèi)幾欲康復(fù)的氣疾卻再次復(fù)發(fā)。要知太醫(yī)丞可是對他講過,他的氣疾并不厲害,易于控制,然而此番卻不知是何緣故,竟犯得更加嚴(yán)重。
那種恐怖的窒息之感,甚至使李元嘉起了一死了之的心思,然而就是在那個時候,房遺玉焦急且?guī)е膭畹穆曇魝鬟M(jìn)了他的耳中。
李元嘉雖缺氧窒息,且難受欲死,但他的神智還是清醒的,眼見房遺玉扛著他強闖宮門,奔波之余還不忘鼓勵他。正是這般舉措,令他心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這才使他強撐著挺了過來。
靜臥于太醫(yī)署內(nèi)間,李元嘉還聽到了皇兄唐太宗與房遺玉探討的國事,那時他的心靈竟然獲得了以往未曾有之的寧靜。
昨夜本該是李家的家宴,皇兄皇嫂以及他和諸位侄子一起用膳的,然而卻被皇兄推脫掉了。
深究之后,李元嘉才得知是因為房遺玉來了。
如今房遺玉得到了唐太宗的重視,李元嘉的心底自有股難言的喜悅,只是當(dāng)他聽說唐太宗竟留房遺玉于甘露殿的偏殿住了下來,著實令他又產(chǎn)生幾分醋意。
要知自唐太宗登基以來,無論男女,他皆未曾使人留宿過內(nèi)廷,而房遺玉身為唯一一個,是否代表著皇兄亦有著別樣的想法呢?
帶著這個想法,李元嘉久久難以入眠。
而今一大早,李元嘉罕見的沒去跟他母妃請安,而是于內(nèi)廷亂逛,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了甘露殿偏殿前的花園,正巧遇見房遺玉在花園中吟詩舞劍。
房遺玉所修之巨闕劍法,劍風(fēng)凌厲,豪放不羈,正與所吟詩句意境暗合。
直搗黃龍的劍勢,被暖意包裹的劍光,英姿矯健的人影,以及直抒胸臆的詩篇,聚合而成,凝為了李元嘉眼中的完美畫卷。
“王爺?”有些意外的看向不遠(yuǎn)處的李元嘉,房遺玉沒想到暗中窺視她的人,竟會是這位。
李元嘉聞聲登時回過神來,想著目前二人的關(guān)系,表情有些局促:“你別誤會,我是來跟你道謝的?!?p> “小事!”房遺玉收劍歸鞘,頷首應(yīng)了一聲,而后擺手笑道:“咱們好歹也有同窗之誼,換作他人,我也是會救得?!?p> 她這句同窗之誼,著實令李元嘉心中更為酸澀,沉吟兩息,心中不知該說不該說,最終還是問道:“那詩篇是出自你手?”
房遺玉本想回話否認(rèn),但陸游可是后世宋朝人,而今才是唐朝初年,陸游的老祖宗都未出生呢!若是稱陸游所作,還要編千句謊話來圓這個謊,到時更令人頭疼,索性認(rèn)下,應(yīng)和道:“是謂劍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