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所謂朋友
劉徹仔細(xì)想了想,道:“朝廷里并沒有此等奇人,你所說的擅行之士要到哪里去找呢?”
“您見過的,在杜縣?!?p> “杜縣……那個死囚?”
“正是?!睎|方朔點頭道:“堂邑父是匈奴人,對通往西域的道路很熟悉,做向?qū)г俸线m不過?!?p> “嗯,不錯,那朕這就下旨?!?p> 劉徹很高興,當(dāng)即就要招呼空蟬,卻是被東方朔攔了下來:“陛下您忘記了,他的罪名還沒洗清,張湯是不會放他出來的?!?p> “也是,張湯這個硬骨頭有些難辦。當(dāng)時他說南陽官商勾結(jié),被迫逃到了杜縣,朕也答應(yīng)他派人去調(diào)查?!眲卣f著抬眼看了看東方朔:“愛卿就再辛苦一趟吧,還讓長卿跟你一起?!?p> “臣定當(dāng)全力以赴?!?p> 公事私事都談完,東方朔本應(yīng)該施禮退出殿外,但他只施了禮,身子卻是絲毫沒動。
“你怎么還有什么事嗎?”
“皇上,可否讓空蟬姑娘跟臣出去一趟。”
劉徹看了一眼旁邊一直低著頭的空蟬,心里覺得好笑,擺了擺手,讓空蟬跟著東方朔出去了。
雪依然在下,殿外來來往往的衛(wèi)兵,有條不紊的穿梭于各個宮門,偶爾幾只小鳥落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嘰嘰鳴叫,一轉(zhuǎn)眼又消失在紅墻綠瓦之間。
空蟬低著頭跟在東方朔身后,來到一處城樓上,居高臨下,長安美景盡收眼底。兩個人靜靜地站著誰也沒有說話,只有風(fēng)從耳邊飛過的聲音。
許久,空蟬抬起頭:“你為什么不直接向皇上說明?”
“可能是同情心泛濫了吧?!睎|方朔頓了頓,又道:“上次讓公孫將軍晚去杜縣并不是你記錯了時間吧?”
“既然已經(jīng)知道,又何必再問?!?p> 東方朔轉(zhuǎn)過頭看著空蟬:“皇上平日待你不薄,你為什么還要幫助劉彭離?”
“活在世上總有些事情是你不愿做但又不得不去做的,我們這等沒錢沒勢的奴婢更是如此。”
“原因呢?”
“我的家人就在劉彭離的治下?!?p> 東方朔點點頭,轉(zhuǎn)過身去:“你回去吧。”
“難道你不殺我嗎?”
“希望以后你能盡心盡力的侍候皇上?!?p> 東方朔說完負(fù)手騰空而起,踏著飛檐消失在群殿中。
空蟬站在原地呆呆的望著,許久。
“耍帥也不容易啊?!?p> 東方朔苦笑一聲,擦了擦衣服上的雪從地上爬起來。
“哈哈東方兄弟,在皇宮內(nèi)院你還是少用輕功為好,不然下次這些侍衛(wèi)可真能把你打成篩子?!?p> 公孫敖看清是東方朔,頓時大笑。
原來,在東方朔用輕功在宮殿之間穿梭的時候,被巡邏的侍衛(wèi)撞個正著,還以為是哪個腦子壞掉的刺客不知死活的來刺駕了,沒有絲毫遲疑,數(shù)十只弩箭一齊射向目標(biāo)。
東方朔全然陶醉在高處的雪景里,等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弩箭已經(jīng)近身,但左右都沒有著力點,無奈只好收力直直的摔在了地面上。
東方朔苦笑:“下次不敢了?!?p> ………………
且說竇嬰在被竇太后罷官以后就一直賦閑在家,雖說賦閑在家,但排場絲毫不減,門口每日都停滿了馬車,和門客們談天說地,宴請一些朋友到家中飲酒作樂,日子到也算快活,被罷官的沮喪心情也減輕不少。
好景不長,隨著竇太后賓天,原先來府上赴宴的朋友們不再來了,就連府上豢養(yǎng)多年的門客也都做鳥獸散。
竇嬰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凄涼之感頓時涌上心頭,府門處的家丁一遍又一遍的清掃著落雪,但沒有一輛車再停在這里。
竇嬰嘆了口氣,叫住了掃雪的家?。骸傲T了,別再掃了,去休息吧,咱們家這回徹底失勢了,不會再有人來了?!?p> 看著侍候多年的老爺如此模樣,家丁們心里也不好受,但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只是一昧的跟著嘆氣。
“誰說不會再有人來的?”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眾人抬頭一看,是一個白衣少年,風(fēng)度翩翩,甚是好看。
“長卿!”
竇嬰眼睛一亮,來人正是司馬相如,竇嬰唯一的一個長輩賓天了,他便想著過來探望一下,府門上掛著白綢和白燈籠,卻全然不見一輛車馬,只有主仆三人立在門口,竇嬰一身素服鬢發(fā)散亂,在寒風(fēng)中更顯凄涼。
司馬相如本以為這里是賓客滿庭,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光景,很是唏噓:“人心大概都是如此:遠(yuǎn)看黑壓壓一片,走近了再看,其實未必有多少真是自己的?!?p> 竇嬰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天下人都按照市場交易的方式結(jié)交的,我有勢力,他們便跟隨我,現(xiàn)在我沒勢力了,他們也就散開了,這本就是世間固定的道理?!?p> “正是因為如此,真摯的感情才更顯得彌足珍貴啊?!?p> 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兩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狐裘大衣的少年人微笑著出現(xiàn)在面前,正是剛從宮里出來的東方朔,他本想回去看看婉秋,但又想到竇嬰失去了最大的政治資源,府下門客一定已經(jīng)四散而去,便改路來到了這里。
“哈哈,曼倩所言極是,雖然那些人不再來了,至少還有你們?!?p> 竇嬰大笑,雙手摟著兩人就要進府,卻又聽到一陣笑聲:“魏其侯,可別忘了我們啊?!?p> 三人回過頭,只見韓嫣正笑呵呵的看著他們,旁邊還站著衛(wèi)青、灌夫、公孫敖、公孫賀、韓安國、程不識,灌夫的手里還拎著一個酒壇子。
經(jīng)歷了大半輩子政治斗爭的竇嬰此時居然控制不住情緒了,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深深施禮:
“嬰,謝謝諸位了。”
韓安國走過去,雙手扶起竇嬰:“我們意見雖然常有不和,但是不會因此就有嫌隙?!?p> “是啊,身在朝堂,難免唇槍舌劍,但是下了朝堂,該吃吃該喝喝,這才是兄弟。”程不識這個武將常在軍營,張口便是兄弟。
竇嬰試了拭眼淚,笑道:“對,兄弟,咱們一同進府,今天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