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盤子肉抓飯、拉條子做的二節(jié)子炒面、馕坑肉、半公斤烤羊腿撒上解膩的皮芽子、烤羊腰子、烤羊腸子……滿滿的一桌,非常豐盛的晚餐。
城主與楊瑞霖依然在討論什么,他們不開餐,“松夫人”蘋唯有老老實實地在一旁坐著,偶爾喝一點奶茶。
奶茶是方才的侍女現(xiàn)燒現(xiàn)做的,過程簡單易懂。把茶葉放水里熬一段時間,加點鹽,慢慢地整個屋子盡是茶香。侍女這時再將茶水倒在新鮮牛奶里。
蘋僅是抿了一口這略帶咸味的奶茶,便覺難以忘懷。
城主格外熱情:“松先生,實不相瞞。近些日子,可是不太平,您若是打算在川讓城游玩,我可以讓士兵陪你們……”
“不必了?!睏钊鹆卮驍喑侵鞯脑?,轉頭看看小口品嘗奶茶的蘋,微微笑了笑,“不知城主打算何時開始用飯?”
年過半百的城主被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的小白臉打斷,面上卻無絲毫惱怒:“不必客氣,兩位想什么時間吃都……”
“唐鶴,嘗嘗羊腰子?!睏钊鹆赝O的盤子里放了一串羊腰子。
城主的笑容僵硬一瞬,轉而介紹桌上的菜肴。
氣氛隱約有些怪異,蘋索性什么也不聽,什么也不看,埋頭吃飯。楊瑞霖給她盛什么飯,她就一絲不茍地吃掉。
以往和哥哥遲冉一同生活的時候,幾乎沒有喝過羊湯一類的東西。原因無他,遲冉不喜歡羊肉的膻腥味,所以作為妹妹的蘋也很少吃。
過去的遲冉既當?shù)之斈?,出得廳堂下得廚房,連帶著做一個好哥哥時常與年幼的蘋玩鬧。
過了半響,楊瑞霖才想起來什么似的,朝城主淡淡道:“城主還有事嗎?”
聞言,城主扶桌子站起來,語氣恭敬地說了一句:“告退。”
出門時,城主聽見楊瑞霖問自家夫人,飯菜合不合胃口。
“哼?!?p> 隨著城主離開,蘋放松了,她點點頭道:“好吃,松浮,你也吃?!?p> 眼角一點黑痣的楊瑞霖此刻穿灰色的裕袢。
裕袢是川讓城的叫法,實際上是比較寬大的外衣。
不知是不是城主的特意安排,用料質(zhì)地相當不錯。黑色的腰巾使得眼前的男子看起來挺拔干練,邊角的白色紋樣成了唯一的裝飾。
“夫人,”楊瑞霖輕聲喊了一句,蘋剛要張嘴反駁,他立即伸手抹了抹蘋的嘴角,“沒事了,已經(jīng)干凈了。”
極其溫和的笑容出現(xiàn),讓滿手油膩的蘋生生把話咽回去。
“怎么了,唐鶴?”
楊瑞霖當機立斷,改正稱呼。
腦筋不是很靈活的蘋繼續(xù)低頭啃肉,啃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吃飽了。”
“才吃了這么一點,最近你都沒有好好補……”楊瑞霖貼的有些近了。
過于黏膩的話語,使得蘋反擊似的打斷他:“相公,你都沒有吃呢?!毙」媚锏裳矍浦鴹钊鹆?。
“……”
相公?
他的腦子似乎卡頓了一下。
往常怡然自得的楊瑞霖忽然端起一杯卡瓦斯灌下,淡淡的麥芽香直充鼻孔,他的嘴角流溢酒水至線條柔順的頸側。
末了,楊瑞霖擦擦嘴:“我這就吃。”
小姑娘舔舔手指,覺得自己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蘋驚恐地想了許多。
以后不可以再去惹楊先生了。
再怎么說,楊瑞霖也是遲冉的大師兄。
吃了許多羊肉而完全不知其滋味的楊瑞霖偶爾會瞅瞅一臉深思的蘋,多心地想到:蘋或許是在琢磨與他的關系?蘋對自己有特殊的感情了?
*
北德鎮(zhèn)。
上面遲遲沒有再下達新的命令,弓箭手一伙人便每天巡邏,搜索鎮(zhèn)子上死去房主遺留的食物與保暖的衣服。
做飯、打掃由程家老大的婆娘和程家老二老三來干,林嬸依然是照看奄奄一息且近乎死亡的昏迷同伴。
程家的幾人做事很乖巧,畢竟見證了一個鎮(zhèn)子的人死亡,現(xiàn)在所做的唯有自保,并且期盼大哥程壽活著回來。
而巧舌如簧的林嬸快要獲取弓箭手一伙人的信任了,但是她某天忽然得知了霍青娘的些許情況。
“你說什么?!”面色略顯憔悴的林嬸抓住弓箭手胳膊,“你們把青娘怎么了?!”
弓箭手用銳利的目光與林嬸對視,林嬸緩慢松開手。
“您,您知道嗎?霍青娘是土元神,她很有用的,死了上面會不高興,您也不好交差。您要是嫌麻煩,讓我去照看她吧,我不會放她走的?!?p> 林嬸故作殷勤地笑著。
本來只是小小地試探,沒想到弓箭手居然真的松口了:“行啊,你去看看她吧?!碑吘挂矝]什么好看的了。
弓箭手在前面帶路,示意強忍驚喜的林嬸跟上來。
兜兜轉轉,一間破舊的木頭屋子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僅是在門外,林嬸便聞到一股從木頭裂縫泄露的怪味。
弓箭手不假思索地朝門踢了一腳,“咣”的一聲,木門大敞,里面堆積著某些腐爛的東西。
令人作嘔的氣味越發(fā)濃郁,林嬸愣了一愣,前進幾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但弓箭手伸出胳膊攔住了她。
“你也知道的,”弓箭手十分平靜地看著林嬸蹲下來,捂住臉顫抖,她到底是個婦道人家,不如弓箭手見慣生死,尤其是自己喜愛的人,“干咱們這一行的,總會有意外,不是失手殺了誰,就是誰順手殺了咱們。都挺常見的了,看你的反應,估計是和遲蘋果被霍青娘挾持了,不得不給她一個住處,所以我不會向上面說什么。
而霍青娘呢,是自殺的,對吧,本來好生生地關著她,結果她自殺了,沒辦法啊……”
自殺了。
林嬸心想:青娘怎么可能自殺呢?她經(jīng)歷了那么多痛苦,會僅僅是因為被抓住了就放棄一切嗎?她那樣的人,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走了?。?p> 好久好久,林嬸站起來,聲音啜囁道:“您說的是。我主子安排我一個婦道人家照顧蘋果小姐,我倆沒有什么自保的法子,只好聽青……霍青娘的。
蘋果小姐也是被你們嚇到了,才會動手的,她能干什么呀。您說說,別跟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啊是不是?”
遲蘋果失蹤的事情,林嬸也是知道的,因為不清楚弓箭手究竟是因何而來的,所以她有時候怕遲蘋果回來被折磨,有時候又怕她不回來,被光義會通緝。
關上木屋的門,弓箭手示意林嬸離開這個晦氣的地方:“當然了,左使大人李染生都是知道的,她妹妹遲蘋果怎么會有問題。你啊,把心放肚子里吧?!?p> “是、是、謝謝您了?!绷謰疬B連鞠躬。
走的時候,林嬸回頭看看那個破舊的小屋。
方才,她都沒有認出,哪一個是霍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