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這些了,都同你說了?!敝苤酀α诵?,拿起桌上的烏梅糖水喝了起來,杯子恰好擋住了宋敏兒的視線。
在周知元說話時候,宋敏兒一直緊緊盯著他,周知元說到傷心處時,便眼睜睜看著宋敏兒眼眶中掉出幾滴淚。
其實宋敏兒一直緊緊盯著周知元,不敢眨眼,是因為她怕眼淚奪眶而出。當她聽到周知元說十閣都是家人時,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從眼眶滑落。
宋敏兒又開心又失落,她希望能有人給她的周大哥溫暖,她很高興周大哥把十閣學子都當成家人,她也是家人。
可她總該有一點點和其他人不一樣吧。
周知元沒有說。
不過總是不一樣的,她是第一個知道周大哥家事的人。宋敏兒只能如是安慰自己。
不過宋敏兒得知此事,的確極其驚訝,她只知道周知元是參政知事周大人的長子,卻從來不知道他是庶子,也不知道他過得這么不易。
因為周知元從來不在他們這些同窗面前提及周家的事情,他們也只當周知元平易近人,不愿意拿家中父親的官威來壓他們。
在東國,太尉是武官之首,參知政事是文官之首,況且東國是出了名的重文抑武,如此看來,周大人在朝中地位可見一斑。
不過周府家事極少被長安百姓議論,也沒人知道周府嫡庶尊卑一類雜事,大家也只知道周知元是周大人長子,僅此而已。
雖說白鹿書院不看學子出身,諸學子都是憑借真才實學考進來的,有許多平民子弟,但達官貴人子嗣也不少,大家也愛借此攀比。
周知元這般做法,倒替他贏了不少好名聲,那些平民子弟夸他平易近人,那些達官貴人子嗣看參知政事家長子都不愛攀比此事,也慢慢對此事失了興致,這倒是滅了書院內(nèi)的那些不正之風,也算是美事一樁。
可事實上,周知元極其害怕別人因為他庶子的身份輕視他,就連剛才跟宋敏兒說的時候,都是低著頭小心翼翼,生怕宋敏兒為此嘲笑他。
即使他清楚宋敏兒不是這種人。
不過說實話,宋敏兒知道周知元是庶子,不僅不覺得難過,反而還有幾分高興。
倘若周知元真的是嫡長子,她一個太醫(yī)院小小醫(yī)官的女兒,有什么資格喜歡他。
雖說如今在書院中,大家都是學子,都是平等相待,可若是出了書院,大家卻都還是被以自家父親的官職分了三六九等。
堂堂參知政事的嫡長子,怎么可能娶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醫(yī)官之女,想想都可笑。
自打宋敏兒和周知元互通心意后,他們二人身份的差距一直都像扎在宋敏兒心口的一根刺,她害怕極了。
可如果周知元是庶子,那他們的婚事,就有可能了。
宋敏兒承認這樣很自私,她的周大哥因為這個庶子的身份受了這么多苦,可她卻一心只想著所謂的門當戶對,想著她的兒女情長。
可轉(zhuǎn)念一想,她不想著兒女情長還能想著什么呢?
在如今這個世道下,一個女子,她不能做主自己的人生,即使她聰明過人,她不能接管父親的醫(yī)官職位,即使她的醫(yī)術比自家弟弟強千百倍,她不能參加科舉入朝為官,即使她飽讀詩書,學富五車,她還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也做不了。
還能如何呢?
不過現(xiàn)在不是她自怨自艾,感嘆身世凄涼的時候。
周知元說了這么多,她想問的事情還沒有得到結果。
宋敏兒清醒得很。
為什么周知元避開失蹤的事情不談?
宋敏兒清楚的記得,每月末周知元會回家取銀子,他身上那些舊的傷口應該是上月末留下的。
那前幾日的傷口呢?前幾日他失蹤,難道是回家了嗎?他現(xiàn)在應該有銀子的。
他明明知道回家會被主母責罵,甚至會被主母用家法處置,他為什么還要回去?
這不合理。
但宋敏兒知道周知元已經(jīng)說得夠多了,不會再說了,她也不想再問下去,她怕她的周大哥會嫌她煩。
現(xiàn)在只能指望這個韓姑娘和羅公子查了,雖然宋敏兒不知道他們兩人具體是做什么的,但她知道他們兩人絕非池中之物,而且他們現(xiàn)在應該也在聽著。
宋敏兒深吸了一口氣,用凍的冰涼的手摸了摸自己哭得已經(jīng)紅腫發(fā)燙了的眼睛,她想讓腫盡快消下去,現(xiàn)在這樣一定很不好看。
宋敏兒想離開這里了,她現(xiàn)在不好看的樣子不想讓周知元看見。
“我們在這里聊了這么久了?!彼蚊魞罕M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快些,不要那么刻意。
“羅大哥羅大嫂都被我們聊到內(nèi)室了,這可是他們住處,我們這樣可是喧賓奪主了?!彼蚊魞耗闷鹱郎鲜M糖水的杯子喝了兩口,順便用杯子擋住自己的臉,好讓周知元看不大真切。
宋敏兒喝完吃吃笑了起來,連忙把臉轉(zhuǎn)了過去,也不去看坐在凳子上的周知元,只站起身來,略略走了幾步,去喊李羅安和韓江景。
“羅大哥,羅大嫂?”
“出去?!?p> 李羅安聽見宋敏兒的喊聲,皺了皺眉,對韓江景說道。
韓江景聽見李羅安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剛剛聽周知元講了他的家事,再加上上次在街上遇見他,韓江景一直在思考此事,便走了神。
“?。亢?,走吧?!表n江景把自己撐著下巴的手縮了回來,理了理衣襟,又攏攏頭發(fā),把思緒拉了回來。
韓江景剛剛思索了半天,思路清晰了大半,此時她只顧著急著送走宋敏兒和周知元,好方便給李羅安講一講自己的發(fā)現(xiàn)。
韓江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卻沒發(fā)現(xiàn)自己和李羅安靠得極近。
為了能聽清窗外聲音,李羅安就貼站在韓江景身后。
韓江景現(xiàn)在頭腦清醒了許多,準備離開內(nèi)屋去門外,一轉(zhuǎn)身,韓江景的鼻尖剛剛好貼上李羅安的下巴。
韓江景有些尷尬,一抬頭,正好撞上李羅安含著笑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