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散去,楊千寧恭敬地與最后離開的魏煥道別后,他的神色一下子變得痛苦萬分,捂著胸口毫無預兆地跪在了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楊千寧才撐著旁邊的柱子一點一點站起來,三步一個趔趄地離開了楊衛(wèi)浦的住所。
……
容漾離開凌月閣后立刻往回趕,卻在半路碰到了本該已經(jīng)回到千葉谷的遲橈等人。
“谷主,谷主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出來!那幫老東西有沒有為難你啊?”張之童眼尖的看到趕過來的容漾。
“我肯定沒事啊,”容漾滿心疑惑,目光落在閆玉華身上:“他怎么回事?”
此時閆玉華正被五花大綁在樹上,手上臉上滿是抓痕,因為痛苦而奮力掙扎著,叫喊聲在寂靜的夜晚仿佛能傳到千里之外。
“不知道啊,我們本來飛的好好的,結果華子突然瘋魔了一般亂抓亂撓,遲橈根本攔不住他,我怕他們兩個掉下來,就先落了地?!?p> 容漾蹙著眉過去檢查,見遲橈滿臉凝重的站在一旁,挑了下眉,當然這個動作旁人并不能看到。
“你好像知道閆玉華為什么會這樣?”容漾邊檢查閆玉華,邊狀似不經(jīng)意般問道。
遲橈抿唇猶豫了一下:“通體發(fā)熱,渾身瘙癢,起紅疹,心率加快,再結合凌月閣主制蠱的傳聞……”
遲橈話沒說完,就聽張之童罵聲響起:“楊衛(wèi)浦那狗娘養(yǎng)的真給華子下了蠱毒???!”
遲橈看了張之童一眼,又看回容漾:“如果真是蠱毒的話,我聽說過的類似癥狀的蠱毒有七到十種,輕則過幾天就會痊愈,重則皮膚潰爛,傷口感染導致死亡?!?p> “以楊衛(wèi)浦的尿性,肯定不是輕的那種,谷主咱們怎么辦???你肯定有法子的對吧?華子可是我最好的兄弟了你一定要救救他,咱們千葉谷哪能被一個小破閣欺負呢……”張之童一著急這嘴更止不住的絮叨。
容漾緊抿著唇看著痛苦不堪的閆玉華,在張之童的緊箍咒中突然抬手,一個手刀劈暈了不停叫喊的閆玉華,也把不停念叨的張之童嚇沒了聲。
真清凈啊,容漾心想。
“你所知道的這些里有哪個癥狀是最后只剩一張皮的?”她記得楊衛(wèi)浦當時是這么說的。
“這……”遲橈垂眸思索了一下,有些懷疑,“應該不太可能吧……那種蠱毒制法早就失傳了。”
失傳了?
面具之后,容漾眉頭緊鎖,想了一下道:“先回去再說?!?p> 往回飛的路上,張之童主動請纓背上了已經(jīng)暈過去的閆玉華御劍,容漾帶著遲橈。
前面就到千葉谷了,容漾卻突然覺得有些眼暈,只當是自己傷未痊愈就去凌月閣逛了一遭有些體力不支。
“恩人,您哪里不舒服嗎?”遲橈發(fā)覺異樣,問。
容漾搖了搖頭表示沒事,順便想讓自己借著這個動作清醒一點,卻突感頭部一陣鈍痛,從劍上跌了下去。
糟了!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容漾眼中模糊的映著遲橈驚恐的神情,滿心希望容安說遲橈刻意隱瞞他修為的話是真的,那樣的話,至少遲橈不會跟她一起摔下去。
張之童,快救他!
沒來得及開口,容漾便失去了意識,乘著風自百米高空墜入了黑暗。
“容漾?。 薄肮戎鳎?!”
這一切全部發(fā)生在一瞬之間,其余人全然來不及反應。遲橈話音未落,便覺得自己腳下一下子失去了支撐,像上一秒的容漾一樣開始急速下墜。
“遲橈?。 ?p> 原本飛的時候張之童與容漾之間就有一些距離,他趕過去的速度根本趕不上那兩個人往下墜的速度,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雙雙沒入了腳下的黑暗。
……
昏沉,無力。
容漾恢復意識時,只有這兩種感覺。過了好半天,她的大腦和各個感官才重新運作起來。
身上并沒有痛感傳來,或者說,除了在容家的那些舊傷依舊在隱隱作痛,并沒有額外的痛感。再就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一樣的麻脹感,她抬不起手,也發(fā)不出聲音,只能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等待著體力的恢復。身旁傳來噼噼啪啪的木頭燃燒的聲音,容漾才后知后覺的感覺到身上暖融融的,全然沒有樹林里深夜該有的冷意。
等等,樹林?深夜?我是從哪里判斷出這些的?身旁的火堆又是誰生的?
容漾感覺到不對,昏沉的大腦卻不足以支撐她繼續(xù)想下去,有種發(fā)了高燒有意識但意識卻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
再后來,容漾感覺有人把自己扶起來喂了些水喝,不過她連最基本的吞咽這個動作都做不了,進到她嘴里的水又悉數(shù)流了出去,大概是見灌不進去,喂她喝水的人輕嘆了一聲,幫她擦了擦嘴和領口,慢慢把她放回了地上。
這嘆息聲好熟悉,我在哪里聽過嗎?容漾混沌的大腦在產生這最后一個想法后,便徹底罷了工。
失去意識后容漾做了個夢,夢里的她四五歲的樣子——
這兩年母親總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讓任何人打擾,可今天……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夫人讓您去書房找她呢?!?p> “娘親肯見我啦?”這可是兩年來母親第一次主動見她!
她把外面買來的糖炒栗子扔給下人,蹬著小短腿一路飛奔至書房外,抬手把跑亂的頭發(fā)撫平,敲了敲門。
“進來?!?p> 她推開門,母親滿目溫柔的看著她,面上掛著淺笑,除了消瘦了許多,與她印象中的母親似乎并無不同。
“阿漾今天又去哪玩了?”母親待她走進,牽過她的手讓她坐在了旁邊。
“今天去了拐巷,碰到了個很好看的大哥哥,大哥哥不開心,我想他一定是餓了,就把糖炒栗子分給了大哥哥一半……”她像以前一樣把日常說給母親聽……像兩年前一樣。
她長大了,講話不再像兩三歲那樣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語,她以為母親會高興的,可母親并沒有像以前那樣帶著笑容耐心聽她把話說完,皺起眉頭一臉擔憂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阿漾……”
母親在說什么她聽不清了,周遭的場景扭曲成一團,她不知怎么從坐著變成了躺在床上,眼前只有母親那張擔憂焦急的臉還是具象的,只是時而模糊到只剩一直在念叨著什么的紅唇,時而只能看清眉峰緊蹙恐懼而慌張的一雙眉眼。
她還有些時候是什么都看不到的,而這種時候她反倒能聽清周邊的吵鬧了,還能聞到母親身上的清香、難聞的湯藥。苦澀的藥湯涌進她的嘴里,順著她的喉嚨滑進肚子,她想吐出來,想告訴母親她不想喝這么苦的藥,想像以前生病時那樣像母親討要喝藥后的蜜餞獎勵……
可是什么都沒有。她發(fā)不出聲音,也沒辦法阻止那些湯藥的涌入。這個身體像不是她的,但她卻能感知到周遭的一切——盡管這些感官每次只有一個能發(fā)揮作用。
“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容家的人不是都死絕了嗎!……究竟漏了誰……到底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