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志活了這么些年頭，自然知道沒有人能做到討人人喜歡，可他卻一直好奇，這么個看起來性子淡漠，待誰都謙遜有禮的女孩子，為什么卻對自己卻防備有加，言辭不善。
“你討厭我?！鳖欀菊f道。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市橋笑了，“您知道就好?！?p> “為什么？”
顧志這一問，問到市橋心坎里去了，為什么討厭他…
她看向眼前的這個人，他衣著鮮亮，頭發(fā)也梳理得精致，面容和善，儀表堂堂，行為處事更是謙和有禮，是啊，不該會有人無緣無故地討厭他。
呵，可人都是如此，一張精致的外表，就能掩蓋了這個人不為人知的所有不堪。
她的惡意此刻不加掩飾，面上卻笑得燦爛，“難道顧叔叔都四十多了，還有著小孩的心性，事事都要問個為什么？”
語氣間的嘲諷意味使顧志愣在當場。
“橋橋！”會江喝住了她。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那句話，他自然也聽到，“道歉?！?p> 顧清予跟在他身后，表情寡淡，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緒。
會江第一次這么嚴肅地對她說話，她撇了撇嘴。
“不要?！闭f完轉(zhuǎn)身就走。
會江打量了面前的這個中年男子，市橋從來不會這么失態(tài)，也不應(yīng)該這么失態(tài)。
“不好意思，我妹妹失禮了，見諒?！彪m然說著道歉的客套話，語氣間卻無半分歉意。
市橋什么性子，他一向明白，但會家的禮儀風度在那，該有的禮貌不能少。
“沒事?！鳖欀拘Φ糜行繌?，可畢竟對方只是個孩子，也不好與之爭辯，有失風度。
會從原打來電話，說是賬已經(jīng)結(jié)了，自己提前去樓下的火鍋店點餐。
會江去到女裝區(qū)域，卻沒見到市橋，他脫下外套，匆匆跑去找市橋。
打市橋電話，沒接，發(fā)短信，也沒回。
他開始有些慌了，回想自己剛才是不是兇了些，為了個不認識的外人，確實不應(yīng)該。
他步子越來越快，挨家店地找，卻完全沒有市橋的身影。
等到他都打算廣播尋人的時候，忽然瞥見樓梯通道那邊，一個靠墻蹲著，把頭埋進膝蓋里的人，不是市橋，又是誰。
他步子平緩地走了過去，市橋感覺有人靠近，把頭抬了起來，看見了會江。
她努了努嘴，沒搭理他。
會江嘆了嘆氣，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要知道，無論怎樣，都不該口出惡言?！?p> 市橋沉默了一會，看向他，“我就是故意的?！?p> 會江無言…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那個中年男子，看起來也并不像無禮之人，怎么會惹她這么不快…
沒道理啊…
等等…那句話…
“難道顧叔叔都四十多了，還有著小孩的心性，事事都要個為什么？”
顧叔叔？顧？！
像是猜到會江在想什么，市橋沉聲道，“他姓顧。”
會江徹底愣了，好像所有的不合理都得到了最恰當?shù)慕忉尅?p> 他看向面前這個女孩子…
思緒回到十一歲那年，爸爸帶著市阿姨和她到家里，對自己說，以后這就是他妹妹。
那時候，小小的市橋，白凈又可愛，穿著粉色的連衣裙，宛如一個精致的娃娃。
那時候，他雖然也覺得對方可愛，但一想到這個人是來搶走自己爸爸的，就十分抗拒，于是對這個妹妹，表面上熱情接受，實則暗地里偷偷欺負她。
她帶來的娃娃，他偷偷扔掉，她寫了一晚的作業(yè)本，他偷偷撕掉，還在她那些連衣裙上畫烏龜。
可這些，市橋都不惱怒，她就那樣平靜，就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
他一直覺得這個人很怪，不會哭，不會笑，像個洋娃娃，當然，她長得本就像個洋娃娃。
直到在她十一歲生日那天，他看見她偷偷出門，于是就偷偷跟著她去了一家肯德基店，那時候，她買了一份套餐，服務(wù)的點餐員大約也覺得她可愛，小小一個，沒有家人在側(cè)，對她照顧有加。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一直盯著門口那一桌，面前的漢堡啊薯條啊，她一樣也沒吃，她就那樣看著。
那一桌，是兩個大人帶著一個小男孩，大約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談笑。
那時候會江還小，看不出所以然來，只是覺得，她大概是孤獨想家了…
一直欺負她的內(nèi)疚感充斥了心頭，他走了過去坐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兩人什么也沒說，靜靜地吃光了點的套餐。
直到那家人推門離開，她才垂下了眼簾，說道，“那個人以前也會在我生日的時候帶我來吃漢堡?！?p> 會江愣了，轉(zhuǎn)頭看向離去的一家三口，他雖然小，但該懂的卻都懂了。
他一直以為，市橋沒有爸爸，是因為她爸爸和自己媽媽一樣，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原來不是…
那時候的市橋看起來無助又落寞，可憐極了，他抓著她的手，義正言辭地說，“肯德基有什么好吃的，生日就該吃蛋糕，走，哥哥帶你吃蛋糕去！”
市橋愣愣地看著他說著小大人般的話，她突然就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笑，從那時起，他就暗暗決定，要給這個撿來的便宜妹妹最好的一切，要一直保護她，每天都看著她笑。
…
會江站起身，把蹲著的市橋扯了起來，順手把她摟進懷中。
他語氣輕緩溫柔，“不管他姓顧還是姓李姓什么，他選擇離開了你，就是個陌生人。你還有爸爸，還有媽媽，還有我，我們才是你的家人?！?p> 市橋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愣了愣神，心底涌起一陣心酸，她緊緊攥著會江的衣角，把頭埋進他肩膀里，帶著些哭腔，“可大家最后都會離開?！?p> 會江忍不住心疼，這是她放在手心里寵了六年多的女孩啊。
他放開了市橋，右手抬起放在她頭上，看著她，表情認真，鄭重地承諾，“誰都會離開你，我，不會離開你?！?p> 男孩語氣鄭重，此刻給了她強烈的安全感，心里的心酸漸漸被一股涌上的暖意覆蓋，她埋頭抱住會江，語氣嘟囔，“那說好了，你要離開你就小狗！”
會江笑了笑，輕輕揉了揉抱著他的女孩柔順的長發(fā)，語氣溫柔，“好，誰要是離開誰就是小狗。”
其實他真的不會離開她，直到生命隕落，也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