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很小，小得放下兩張單人床后中間就只有一個小小的過道，外婆在兩張床中間拉起了簾子。此時簾子收起來了，窄小的出租屋里，顯得異常擁擠，一個女人抱著個還在哭的嬰兒坐在夏生的床上，細(xì)看，夏生和床上的女子有八分相像，特別是那雙大眼睛，簡直一模一樣。
夏生沉默著站在門角。女子看著她，“夏生”，剛喊出口，就聽得院子里一陣喧嘩。
“快來快來，他們就在這間屋子”
“聽說他們是從BJ回來的，BJ不是封城了嗎？他們怎么回來的？”
“非典就是BJ傳出來的，口罩、口罩戴了嗎？離他們遠(yuǎn)點”
急促的拍門聲響起，打開門，院子里烏泱泱的十幾號人，戴著口罩，在夜色中顯得無比瘆人。夏生認(rèn)出來了，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文林鎮(zhèn)鎮(zhèn)長和鎮(zhèn)衛(wèi)生院院長。
院長微微上前，“夏生媽媽，你們不能住在這里，為了全鎮(zhèn)人的安危，你們必須去衛(wèi)生院的隔離病房”。
“就是，就是”，眾人附和著。
夏生看著那個被稱為夏生媽媽的女人，一手提著箱子，一手抱著嬰兒走了出去。
外婆眼睛泛紅，似是剛哭過，不住地說著“他們沒有被傳染，是檢查過才回來的，她只是帶著孩子回來避避。要隔離，那我也去，我去照顧孩子”。
漸漸地，夏生似是聽不清人們在說什么，哭聲、腳步聲、眾人的指責(zé)聲，然后是衛(wèi)生院接送車開走的聲音。
院子里彌漫著消毒液的味道……夏生覺得，自己像是多出來的那個局外人。
很快，院子里恢復(fù)了一如往常的平靜。
那夜，夏生發(fā)燒了。她蹲在在門與墻的夾角里，雙手環(huán)抱著雙膝，將頭埋在大腿上，每次生病，夏生都會不自覺地蹲在那個角落。
小時候，何文問過她為什么，夏生笑笑說，“我也不知道，燒糊涂了吧，感覺撐不住?？赡芫拖裥だ蠋熣f的，三角形具有穩(wěn)定性，蹲在墻角，有門、有墻，夠穩(wěn)定了吧，能撐住我”。
迷迷糊糊中，夏生似是聽到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
“媽，我好不容易擺脫了不幸的婚姻，我還年輕，我要過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把夏生帶在身邊”。
“媽，夏生爸爸每個月會將費(fèi)用打在這張卡里，一直到夏生十八歲”。
“夏生才三歲，你們都不帶著她，好，你們都不帶，我?guī)?，以后你們就別管了?！?p> 夏生聽出來，那是外婆的聲音。
那夜，夏生耳邊出現(xiàn)了很多聲音，有男人和女人的爭吵聲、玻璃杯撞地的碎裂聲、還有小女孩的哭聲。
……
“夏生，夏生，夏生”何文敲玻璃窗的噪音驚醒了她，“你怎么又去門后面了，你不舒服嗎？”
夏生摸摸額頭，體溫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沒有，夢游了吧?！?p> 昨夜的恍惚幻影，隨著窗戶照進(jìn)來的陽光，隱在了門后的陰影里。
過了幾天，外婆回來了，看著仍是笑嘻嘻的夏生，話到嘴邊又沒話了，“是啊，小孩子，懂什么呢?！?p> “聽說夏生媽媽又回BJ了，那是她改嫁后生的兒子吧”
“聽說夏生爸爸也另娶了，怕是也有孩子了”
類似這樣的閑言碎語，在小鎮(zhèn)里流傳了一陣，茶余飯后的談資總是更新很快，這樣的小片段不足以成為小鎮(zhèn)記憶的一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