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溶桑桑去了千絕藥莊,關(guān)昕月和溶則便又搬回了月蒼閣居住,桑樂院里,溶桑桑不在,總是讓人覺得格外冷清。
丫頭婆子們不敢馬虎,日日把這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關(guān)昕月偶爾過來看看,但每次也就是看看便走。
溶則的傷經(jīng)過這小半年的調(diào)養(yǎng),已是好得差不多了,這兩日他已去西郊大營練兵。
他每次回來,都陰郁著張臉,總說自己不在這小半年,軍中武備松弛不少。
其中,最近幾日鬧得沸沸揚揚的一件風(fēng)流韻事,也是讓他惱火不已。
卻原來,軍中一名叫林俊的少將,跟隨溶則多年,戰(zhàn)場殺敵勇猛無比,且又有領(lǐng)兵之才,頗得溶則器重,為人也是寬直,是那種最不易惹事犯錯的人。
有一日,他有公務(wù)需回城去兵部行走,途中遇到一婦人破衣爛衫,狼狽不堪匐在路旁。
那林俊見她可憐,給她銀子,那婦人卻不肯要,只說求林俊帶她入城,給她謀份差事,說她是老家遭災(zāi)逃出的流民,沒有官諜進不了城。
那婦人看著卻是個正經(jīng)人家的人,眉目端正,言行也守禮,林俊對她生出憐憫之心,帶她入了城,又把她送至自己在啟臨的官邸,交給管家,讓管家給她安排個差事兒。
本來這事到這,就該結(jié)束,可偏偏這事兒卻才開了個頭。
那婦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讓管家把她安排進了林俊的院子伺候,這林俊老家在均縣,離啟臨也不遠,從西郊大營到均縣和到啟臨城是差不多的距離。
那林俊的老父老母不愿離鄉(xiāng),依舊住在均縣老家,她的妻子便也留在在均縣老家伺候公婆。本來林俊沐休,都是直接從軍營回均縣老家。
可自從那婦人進了這林少將的官邸,這林俊就幾乎不回均縣,倒是日日往啟臨跑。
每次他回啟臨,不管多晚,府中院內(nèi),那他帶回來的婦人都會等他,倒也不逾矩,有時熬著湯羹,有時備著熱茶,只是她看林俊的眼神卻是掩飾不住的崇拜和仰慕。
女人名叫婉娘,她雖算不得絕美,卻也清麗可人,她年紀看起來也不算小,可她溫柔體貼。
慢慢的,這林俊就離不開她了,終于二人在女人的半推半就中,成了好事兒。
林俊心中也知對不住老家的妻子,便想著,尋個機會,把這婉娘帶回去,正式納作小妾。
本來故事若是這般,也沒什么,不過是將軍多情,美人愛英雄罷了。
可這事曲折,便從林俊帶婉娘回均縣開始,這婉娘與林俊一來二往便已珠胎暗結(jié),林俊人至中年,膝下無子,欣喜之余,也不敢再拖,便于沐休之日,先回京帶著婉娘,再一同回均縣老家。
在回老家路上,婉娘害喜,行至城門外就叫停馬車,下車嘔吐,林俊悉心照顧在側(cè),卻有一年過六旬的老頭過來,一把抓住婉娘,便是一通臭罵。
卻原來這婉娘是這老頭的小妾,前些時日偷跑出來,而這老頭身份又不一般,乃是當朝南緒伯。
事情到這算是失控了,林俊驚詫之余氣憤不已,那南緒伯更是揪著婉娘不放,那婉娘亦是驚恐萬分,她看著林俊氣憤的臉,心如死灰。
她奮力掙開南緒伯的手,大喊了句:俊郎,奴無心騙你,實在是迫不得已,奴是真心悅你!說罷,不等眾人反應(yīng),一頭撞在了城墻上,人一時半刻就去了。
南緒伯見人已死,瞪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林俊,也不逗留,上了馬車就進了城。
那林俊站在原地,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一時傷心不已,抱著婉娘的尸身痛哭流涕。
時值正午,城門口正是熱鬧的時候,這一幕背被圍觀百姓看了個真切,又有好事者把事情原委一絲不落挖了出來。
自那日起,這將軍藏貴妾的風(fēng)流韻事,被說書人編排成了三十八回,一日從早到晚的說。
這故事在啟臨城中可謂是人盡皆知。
數(shù)日后,林俊的妻子王氏也得知此事,她不哭不鬧,寫下一紙和離書,帶著兩個女兒回了娘家,林俊心灰意冷,便簽了那和離書。
林父林母知曉后,氣得臥病不起,卻原來,那林俊之妻王氏,純孝至極,待公婆更是萬般體貼,兩老對其,就算沒有產(chǎn)子,也是千萬個滿意。
林父林母病中放下話來,若不迎回王氏,便與他斷絕關(guān)系,林俊卻是始終不愿低頭。
這個中細節(jié),不知怎的,也傳了出去,于是,那說書人又編排了后續(xù)十八回,可謂回回精彩,場場座無虛席。
而溶則回營,第一件軍務(wù)便是這事兒,他讓林俊歸家,去迎回王氏,伺候病重的爹娘,可以前唯命是從的下屬這回卻是鉆了牛角尖,死活不回頭。
溶則怒其不爭,打了他三十軍棍,這事不知怎的,又傳了出去。于是,“將軍本是癡情種,只愛紅顏不顧君”的后續(xù)八回一時又是風(fēng)傳起來。
老百姓聽故事,只圖個樂呵,更有閨中懷春少女,許下愿得林少將這般有情郎的祈愿。
可終究還有那全力推行忠君仁孝的萬千讀書人,更遑論敢直諫君過,口唇如箭的御史大夫。
這事兒于是便上達天聽,皇帝聽罷,只說了一句,“如此人物,豈能領(lǐng)兵?”
然后,吏部出了文書,罷了林俊的少將一職,因其過往軍功甚著,便降他為百夫長。
故事至此,才算真真完結(jié)??稍诎傩招闹?,這溶家軍的軍風(fēng)算是有了黑點,不知要過多久,才能洗刷干凈。
這日溶則歸家,眉頭緊皺,關(guān)昕月上前,端了杯熱茶遞上,溶則接過茶,呡了一口便放下。
關(guān)昕月嘆了口氣,勸道:“事已至此,已無轉(zhuǎn)還的余地了,人還在軍中便好,以后多照佛些罷!”
溶則聽后,卻是眉頭皺得更深,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么些年培養(yǎng)出來的人,就這樣廢了,著實讓人氣悶。
除此之外,讓溶則憂心的是,這事兒,太過巧合,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有人從中引導(dǎo)。
關(guān)昕月也是嘆息:“美人關(guān),英雄冢!”
溶則聽著妻子如此嘆息,不由笑了,眉頭也舒展開來,道:“不知為夫可算得英雄?”
關(guān)昕月一聽,便知丈夫這是拿自己打趣,便也笑道:“自然是算的,只是妾身算不得美人,所以將軍還是好生活著吧!”
溶則失笑,攬了妻子入懷,喃喃低語道:“我可以不當英雄,可我夫人,可是美人中的美人,改變不了了,為夫只得當個小人了!”
說著,他一把抱起關(guān)昕月往臥房走去。
時值寒冬,卻是紅羅帳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