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歲月容易過,世上繁華已千年。
五十年,于凡人而言,便是半生,已是垂垂老矣,
可于在山中修煉的神仙精怪而言,五十年也不過一瞬,只是眨眼之間,人世間已是又一番模樣了。
百里秋風現如今也是七十五歲了,若是按照人間的算法,此刻定然是個兒歲滿堂,繞膝歡笑的老頭了,
可若是按照仙界算法,百里秋風仍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鮫人族百歲成年,方可選性別,定終生,
故而,百里秋風七十五歲,還是個妥妥的孩子,
即便他的思想超越常人的成熟,他在別人眼中,也只是個天真懵懂的孩子。
百里秋風時常在想:為什么自己還沒有到百歲?
他想長大,也想告訴祁月他的心事,可是啊,他終究還是不敢,
害怕祁月拒絕他,也怕祁月因此而厭惡他。
百里秋風坐在山頂上,嘆息著,饒是他能揣摩人心,也看不出祁月的心中有他無,
不是祁月太聰明以至于他猜不出來,而是,他不敢去猜,
生怕猜錯了,連現在的這份親近都沒有了。
萬仞孤峰上,百里秋風獨自坐在上面,靜看閑云流轉,百鳥齊飛,
一身的白衣隨著風吹,飄揚在高空之中,猶如一只小小的白鶴停留在山頭。
“秋風,想什么呢?”
祁月趁著他沒注意,靜悄悄地立在他的旁邊問道。
百里秋風盛滿了笑意,開著玩笑道:“想師父啊?!?p> 祁月很受用,拿出懷里的幾張紙:“你讓我做的課業(yè)我完成了,你看看?!?p> 百里秋風看著紙張上飛揚舞蹈的大字小字,無奈地扶額嘆息:饒是他如此聰明,教祁月卻總是教不好,
這五十年來,祁月的書讀的是有長進了,規(guī)矩也稍有些了,
唯獨這字嘛,不僅沒有絲毫長進,還有越寫越差的趨勢。
偏偏百里秋風又不忍心罰她,便也一直沒有改過來。
百里秋風對上祁月期待欣喜的眼神,淡定地將紙細心疊好放到懷里,夸獎道:“師父做的不錯!”
祁月得到肯定后,就打算離開,回去睡覺了。
可是百里秋風卻突然拉住了她。
祁月不解:“怎么了?”
百里秋風垂著眼瞼,祁月只能看著他長長的睫毛,細長而濃密,
百里秋風眼底風云詭譎,在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喊了一聲師父,便身體向后朝著萬丈山谷墜去,一會兒就消失在了云波之中,
祁月看著百里秋風從那兒掉下去,心中十分不解:“這孩子干啥呢?”
因著百里秋風如今成了上仙,修為高深,所以即便從這萬仞懸崖墜下,他也可以安然落下,
祁月看他突然墜落,以為又是在找什么樂子,或者自己在那兒修煉騰云之法,便沒有想太多,回去睡覺了。
可百里秋風卻在看到祁月離開后,一顆心隨著身體一起落到了谷底。
墜落下去時,百里秋風沒有用任何仙術,如同凡人一般,閉著眼睛任由身體墜落,
從萬仞的高空墜下,若是不用仙術,即便是神仙,也難免會落得個斷腿斷手的下場,
春日暖暖,高山流水,明月山的風景一向是好的,流水潺潺,花香幽幽,
百里秋風想著,以后哪日死在這里也是不錯的,可以長久陪著祁月。
就在百里秋風萬念俱灰之時,祁月在地上一個公主抱接住了他,又是擔心又是責罵道:“百里秋風你瘋了,從那么高地方落下……”
話還沒說完,百里秋風就驚喜地摟著祁月的脖頸:“師父,原來你沒走!”
瞬間從一個幽怨閨婦變成了一個朝氣少年,
百里秋風的心情,全隨著祁月而動。
祁月氣不打一處來,說道:“我走了你怎么辦,竟然還想著尋死?!?p> 百里秋風有點不開心道:“我不是尋死!”
百里秋風心中有些悲涼:師父,曾經你也這樣救過我,難道你,忘了嗎?
有嗎?好像有。
祁月松開手,說道:“既然沒有想不開,那就別老做這么危險的事情。”
見他低著頭,不忍心再罵,便摸了摸肚子,轉移話題道:“我有點餓了!”
百里秋風立馬就拉著祁月一齊回去:“師父今日想吃些什么?”
祁月笑嘻嘻道:“鳳爪!”
百里秋風:“好,那就鳳爪!”
可這喜悅全在回到竹屋時消失殆盡了。
只因為在竹屋中的,除了明月。還有幾個陌生的熟人。
正是鮫人族派來的的信使,百里秋風在看到他們臉時,心中涌起了無限仇恨,恨不能立刻殺了他們。
那五人,在當年參與了青汐之死,
不僅出賣了青汐,甚至,還追捕過他,讓他逃亡路上波折重重。
這樣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啊。
祁月在看到那五人時,臉色也是一驚,第一個反應就是將百里秋風藏在身后,
可百里秋風已不是當年幼弱不堪,隨手可殺的石玉了,
石玉已經死了,
活著的,只是百里秋風。
百里秋風只是看了一眼,便收起了眼中的仇恨與殺意,
眼中一片純凈無暇,加著好奇與喜悅,似是平靜的大海,讓人想沉醉在其中。
那五人在見到百里秋風時,俱是一驚,
百里秋風眉眼之間,與青汐有些相似,都是瀲滟的桃花眼,涌著一股醉人的風情。
百里秋風看到他們這副表情,心中冷嗤,臉上卻還是如常,對著祁月問道:“師父,他們是誰啊?”
祁月聽到他這么說,才相起百里秋風已經服下忘卻丹,不記得了,便將他往外推:“他們……你先去修煉吧!”
百里秋風不肯:“師父如此支支吾吾,是有什么瞞著我嗎?”
祁月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百里秋風不由她拒絕,拉著祁月往里面走:“那就一起進去吧!”
自從百里秋風與祁月進屋后,那五人就一直探究地盯著百里秋風看,
百里秋風倒也坦然,便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任由他們看,沒有任何難堪,
祁月手抵在下巴哼了一聲,語氣很是冷漠
祁月坐在主位,嘲諷道:“盯著我的徒弟看個不停,你們王上就是這么教你們的?”
那五人立馬回過神來,向祁月解釋道:“上神恕罪,只是這人,有些像我族的一個叛徒!”
叛徒?
百里秋風手上青筋暴起,心底更是壓抑著一座座火山,
他不知,他何時竟成了叛徒。
縱使心中怒不可揭,但臉上卻笑顏如常,仿佛是在聽一個與已無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