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山的神力在魔力的摧殘下漸行漸弱,仙山晃蕩厲害了,可是過會兒又歸于平穩(wěn),過會兒又晃恍悠悠。
武士很忙,到處走,守著自己的崗,有條不紊地準備迎戰(zhàn)。
他們或三五成行,或各就各位,或列隊巡邏……手里都拽緊了武器,時而吶喊,時而比劃,時而奔跑……在你與我的比拼中,熱火朝天的氣勢比魔力對天臺山的沖擊還要震撼。
一個武士高叫著,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刀劍,重重地劈下,地都裂開。
一群武士高叫著,左右揮動手中兵器,各種各樣的形態(tài),集齊了天臺山的所有。
一列武士高叫著,昂首踏步警覺四周,持一張金剛盾牌,拽一把狼牙彎刀,背負箭兜,肩掛虎豹弓弩,緊張地巡邏四周。
警戒的重兵,高擎火把,拿著兵器,注視海面,目光如炬,守著戰(zhàn)車、戰(zhàn)馬、擲石器。
面目猙獰的武士,身裹重甲,在緊張的氣氛里,更顯恐怖。雙目膨脹,血絲爬了幾道,眼球撐開了堅硬的眶,滾落于地,蹦跳幾下,又被他拾回眼中;凹凸不平的皮肉像覆了張漁肉,分割得整齊,厚皮上疙瘩連連,一塊搭上一塊,有蟲子鉆出來,瞧一眼外界的陰森,又猛地鉆進,求一個庇護;獠牙上的口水,接著臉上的汗,攪拌以后,滴落身上,滋養(yǎng)了蟲兒、蛆兒;而綠色的身上滿是皸裂,皸裂爬滿了肥厚的腳,腳掌多生畸趾,連起蹼。
整座山,只要有落腳處,就有雄雄的火,一寸山、一座樓,在火光下熠熠生輝,火一搖,山樓便激動得舞蹈??墒巧街械纳`,一點兒也沒有往日的鬧騰,出奇的平靜,沒有驚叫,要么是這喧鬧的天地還不足以驚撓它們的美夢,要么就是在美夢中沉沉地死去。
昊王的確肉體凡胎,但還是穿上戎裝,一身灰白的銀甲,金線勾連,鑲起純金的邊,那一片片的甲,在昏天黑地里光彩奪目,顯然是天長地久時吸取的日精月華在此刻迸發(fā),與烈烈火光相得益彰。
披一掛黃金大戰(zhàn)袍,頭戴雄雄烈火盔,威風凜凜。他的坐下,是一匹鮮紅的不像馬,與眾不同的是它的頭頂平添了一支質(zhì)地堅硬的角。同樣,馬兒裹著黃金甲,垂下披風。
他的身前,摟著王后,他的手里,提起昊天劍。寶劍深橙,乃九天玄鐵所造,雕著豺狼虎豹,透著閃爍紅光的血槽——玉帝所贈,昊王傳之萬世。
武士見了,都放下手頭的操練,在多將軍的指揮下,聚攏來,但還是散得很開,畢竟密密麻麻的人,一眼難忘盡頭,看昊王勒馬,聽昊王宣講:
“勇士們,我們將孤軍奮戰(zhàn)!”他略有停頓,抬頭望望晦暗得不見一絲光亮,惟有烏云滾滾的天,提高了音調(diào),“上天拋棄了我們!”
它的聲音像控訴,又像咒罵。
武士一陣喧鬧,慢慢地焦躁不安。
王后輕輕扯一下昊王的衣襟,他也急了,趕緊改了話頭道:“龍君已經(jīng)報告了天庭,很快就有回音。”
這個時候,馬將軍拔刀了,對著武士大吼:“勇士們,我們拔刀向魔王!”
激昂的語言,解了昊王的燃眉之急。
話音剛落,只見一團黑氣,射著殷紅的光線,沖向黑暗的天,竟也撞出一道口子,落下了久違的天光。
隨著一陣驚呼聲,一副猙獰的面孔赫然浮現(xiàn)半空——沒有四肢、軀體——粗獷有型的臉,棱角分明,一橫一豎的紋路把臉分割得隨意。
眼里是紅光,四肢處滴著血,環(huán)著黑紫色的氣。
黑氣彌漫,更伴有轟轟烈烈的雷鳴電閃。而仙山?jīng)]了一丁點兒地晃動,大海也歸于平靜。
一個聲音,嘶啞又拖沓,凄叫道:
“天帝,你當年斷我四肢,囚我于天臺山下,三萬年了,我終于出來了!哈哈哈哈……”猙獰的面目露出詭異的笑。
它揮動濃煙做的手,剎那間,烏云滾滾,風狂雨驟,一片海水盡墨染。
“天帝,我要攪個天地翻覆,三界顛倒,讓你和一干神仙都拜伏在我的腳下!哈哈哈哈……”
說話間,狂風肆虐,海波洶涌,巨浪搗天,倏地一波沖下,直撲仙山,引起巨石滾滾、山洪洶洶,山搖海嘯;閃電在水里炸響,飛起海兵、激起水浪,蒸騰云煙。
巖壁上的裂縫,越來越長;忽一聲驚雷起,是孤峰轟然坍塌,渾厚的煙塵吞噬了青翠,清潭無影,樹木蟲魚成灰燼;天城殿斷了柱,水簾無流,偌大的王宮,歪斜。
處處熔巖、處處黑水。
負天鰲仰天大笑,終于露出了那張血口,滿嘴尖牙,淌著綠色的汁液。
神的天臺山,還頑強挺立。
看來,負天鰲被天帝傷得很重,重生的它修煉萬年,吸取山海精華,仍不能摧毀封印的仙山。
可是,武士們恐慌了,手中的武器顫抖了,一步一步往后退縮。
統(tǒng)領們揮著鞭,喝斥道:“不要慌亂,穩(wěn)住……”
可是哪里穩(wěn)得住,到處都是排山倒海的水,生靈在水浸后留下黢黑的雕像,風一吹,化為灰燼。
此起彼伏的慘叫,是健碩的武士倒下,沉在水里,化作散沙,融為污泥;什么戰(zhàn)車、兵器,都被沖得七零八落。
昊王帶著統(tǒng)領,統(tǒng)領領著武士,一退再退,退到一塊山崩地裂形成的平整空地上,才算安定下來。
頭領下令放箭,訓練有素的武士立刻放箭。
一支飛箭射向魔王,掀起一股氣流,吸了黑天外的光,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準確無誤地扎進負天鰲的殘體,猛烈地爆炸,千百萬支箭緊隨其后,留下迷蒙的灰煙纏繞,編織成一張網(wǎng),箍緊了魔王。他發(fā)出一絲痛苦的哀嚎,因為這箭,乃是五色石所造。
突然,千萬支箭鏃在黑風黑雨的裹挾下一飛沖天,又猛地栽下,好在馬將軍及時察覺,叫武士架起了金剛盾,但是強大的沖擊力還是把金剛盾鉆出深深的凹陷,沖擊波撕裂了武士,血肉橫飛后的枯骨,還是持盾的模樣。
昊王和王后,被武士圍在了當中,焦急地看著局勢,悲痛地看著傷殘的武士。昊王伸出手,蓋在武士眼前,瞬間,鉆出蟲兒,留下綠色窟窿,精氣灌大了蟲兒,鉆進昊王的手,壯實的武士只剩一副綠色皮囊,爛在泥土里。昊王的臉變了——英俊的面龐出了瘆子,渾圓的眼球擠出眶,扯出千絲萬縷的血絲,鼻癟了,嘴寬了,長的獠牙閃閃白光——但很快,一切又回歸英俊。
白氣縈繞,帶走萬物生靈的魂,結成一朵白的花,點在額上——但很快,一切又一如既往,只是白花永駐。
昊王的變化,看呆了眾人,當然也有王后,枕邊幾年人,素來溫柔款款,竟有這般功力。這是昊天家族的秘密,昊王都難以駕馭。
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擲石器拋起火球,火箭沖天,魔力越發(fā)威猛。
軍心開始渙散,連多將軍都有些怯場了,以致于癲狂。
他時而仰天長嘯,時而悲喜無常,時而手舞足蹈,然后縱身一躍,跳下那吐著烈火的深淵,把一切悲歡交給渾濁的天地,回歸自然。
馬將軍依然高亢,不得不操起手中利刃斬殺了畏畏縮縮的武士。
“摯尹怎么還不來?”
“龍子龍孫都死絕了嗎?”
昊王和馬將軍,異口同聲喊道,聲音嘶啞。
一片海早就感受到了魔力的沖擊,穿著鎧甲的蒲牢和睚眥,召集了一片海尚存的蝦兵蟹將,頂著動蕩的海水操練。
可是一波一波的法術和一摞一摞的巨石,讓龍族不能安然了。
蒲牢著急吶喊:“二哥,我們速回巍峩岌嶪山,免得還未戰(zhàn)就全軍覆沒!”
睚眥卻讓他寬心:“九弟,你真是糊涂,山離此幾千里,來來回回,一片海都沒了!”他指著這些散兵,“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軍士好奮戰(zhàn)!”
“可他們都是我龍族的精銳啊!”蒲牢痛心疾首的哭喊。
睚眥板起面孔,吼他道:“哭什么!正因他們是精兵,才能抵抗一陣子,我九龍湖軍才好準備!”
隨著一陣海動,精銳沖散,好多卷上天去。
蒲牢艱難地從砂土里爬起,又刨出睚眥,拽著他的袍,指著動蕩的海水和散亂的兵,焦急萬分地說:“二哥你看這情形,如何抵擋?”
睚眥沉默不語,但還不肯丟下自己的顏面,倔強地說:“一片海是我龍族圣地,不能放棄!”
“所以我們要保存實力,退居九龍湖,內(nèi)結諸軍,外助山國?!逼牙蔚?。
“是啊,山國獨自抵抗魔王,我們龍族應該出手相助?!表{說,“我率精銳助陣,你速去報王上,好做接應!”
蒲牢知睚眥鐵定要留在一片海了,但又怕他莽撞,所以提醒他:“二哥,切不可魯莽行事,不能毀了勁旅!”
睚眥有些不耐煩了,拉著蒲牢的手,推脫道:“好了好了,沒有王令,我不動便是了?!?p> 睚眥剛愎自用,蒲牢擔心他魯莽行事,所以迅速趕回青龍湖,本想先集合本湖精兵,準備助陣,不想行宮加強戍衛(wèi),幾位兄長都在。他心中已猜到幾分,所以一步步走近負屃,立即跪拜在他面前,道:“王上,一片海形勢危急,二龍君堅持領著精銳死守,還欲冒然去助陣人族,我怕出事,來請王命!”
“二哥做得好!我與人族世代同盟,絕不能坐視不管,龍海精兵尚在,先行助戰(zhàn),孤命將應援。”
蒲牢一臉愕然,他爭論道:“龍宮精銳由父王一手調(diào)教,不宜先戰(zhàn),否則會被先摧毀,這樣一片海完了,九龍連湖也難以共存!”
負屃傾身向前,陰冷地說:“那依你,該如何是好?”
“臣弟以為,當暫避九龍湖,連結湖軍、重整軍隊,再往出戰(zhàn)?!?p> “荒謬!”負屃罵道,“放棄一片海,我龍族將以何存?”
“精銳實力已不濟,待重整后,一可助人族抗魔王,二可還大海!”蒲牢著急地辯解道。豈料負屃氣急敗壞,他抓起桌上的餐點朝蒲牢砸去,吼道:“當初你慷慨激昂要捍衛(wèi)大海,而今又叫孤放棄,你是執(zhí)意與孤相背?”
蒲牢想解釋,可是負屃氣沒消,跳到他身邊,繼續(xù)罵道:“你是想當統(tǒng)帥,還是想當龍王?”
蒲牢嚇得匍匐于地,不敢言語,一呼一吸都很急促。
負屃氣沖沖地瞪著他,嘴也歪了,鼻里吐納著湍急的氣流。
囚牛從兄弟中跨出腳,拱手彎腰,道:“王上,眼下九龍連湖雖然安寧,可是負天鰲得勢已是現(xiàn)實,既然人族已經(jīng)牽制住了魔王,我們應該迅速采取行動,滅魔王,救天山?!?p> 他見負屃沒有反應,又接著說:“這樣,我龍族可一統(tǒng)山海,賺回祖宗丟失的一統(tǒng)權?!?p> 負屃聽了,心中自然歡喜,他轉(zhuǎn)身看著囚牛,拍他的肩膀,向眾兄弟夸贊:“大哥此說正和孤意!孤照辦!”
他提起蒲牢,還是那樣盯著他,道:“四哥,你且當個統(tǒng)帥,帶好九龍湖軍,好接應二哥?!?p> 囚牛趕緊制止,稟道:“王上,九龍湖軍應速速派遣,二弟那躁性子,不定已經(jīng)出戰(zhàn)了!”
負屃道:“無妨,二哥修為甚好,不會有事!”
囚牛張口欲言,想到負屃的算盤,也只好站回原處。他知道,負屃想徹底消滅這支只屬于大海,不屬于他的精銳,好趁此收了兄弟兵,造一支自己的強軍。
睚眥果然出了一片海,憤怒不已,帶著海兵,在晃蕩的海面與魔王周旋,他獨自飛身上天,化作一條橙龍糾纏廝打。
漆黑的天上閃爍著橙光,每一束光都充滿法力,融了海兵的武力,使疲憊的負天鰲難以招架。
馬將軍得了昊王授權,重整旗鼓,向魔王有序的投石射箭。而昊王怒發(fā)沖冠,劍指蒼天。翻滾的天轉(zhuǎn)起旋渦,把陰云攪碎,吸起山中的水、火、死尸,撕開堅硬的巖石,帶走巨石滾滾——都碾成粉末,合成萬道金光,擊向魔王。
睚眥變回人身,拔出恨天劍,邁個箭步逼向負天鰲,左砍右斫,那劍沾了靈氣,搖擺成龍形,匯集了萬千法術、三昧真火,隨著睚眥的劍法,砍向魔王。
明光萬道,黑云碎成塊,落下海。
“你以為你們傷得了我?”負天鰲在光幕后又聚集起一團黑云,自己藏好,嘲諷道。
大笑的睚眥猛地轉(zhuǎn)身,被一團黑煙擊中,半身功力輸向魔王,好在他及時斬斷煙絲,迅速墜落,蒲牢躍出海面接住他。
“拜見昊王!”蒲牢扶住軟綿無力的睚眥,半跪在昊王面前,拜道。
“起來!都什么時候了還整這些繁文縟節(jié)!”昊王跨在馬上,抱著王后,把他喚起,又看著負天鰲,說,“這魔王躲著不敢出招,看來氣數(shù)已盡,不怕他虛張聲勢,我們得給他致命一擊!”
“你還有多少人馬?”蒲牢問道。
昊王看著遍體鱗傷的武士,惆悵滿懷,心里罵起摯尹來。蒲牢看懂了昊王心思,不再追問,倒是王后反問他:“你們龍宮的兵呢?”
蒲牢環(huán)顧身后精銳,道:“我龍宮精銳盡出,九龍湖軍也整裝待發(fā)!”
“也就是無兵無卒嘍!”王后替他解釋道,“哪有統(tǒng)帥離開軍隊獨自犯險?”
蒲牢知道根本沒什么湖軍,王上遲遲不發(fā)令,湖軍難動,他是擔心睚眥出事,偷偷來的,幸好及時趕到。
“還說什么?!”馬將軍猴急道,“趁這魔王元氣大傷,我們趕緊動手!”
說罷,馬將軍拿著長斧,叫囂著沖上云霄,使一招鎖天寒,鎖住了天地的寒冷,大雪驟然,裹起黑石、黑水、火焰、天地、尸骸……在寒風的侵蝕下,碎裂。
負天鰲被封在冰雪中,又有在其中烘烤,被火烤化的冰混合了他的汁液和漫天的黑水,黏稠得貼他身上,像金剛鏈,越是掙脫,越是緊縛,越是火辣。
昊王這才重新審視起他來——摯尹唯一推心置腹的怪物,煉出了人形、人語,卻不被昊王器重,只讓他做了身邊的侍衛(wèi)頭頭兒。馬將軍不像其他武士那樣丑陋,甚至不像多將軍,他有自己的英武:
虎背熊腰,孔武有力,通體亮藍,方臉寬廣,布滿了龜裂的皺,凸起了圓圓的眼——一圈黑,一圈黃,點一顆墨藍的珠。鼻翼撲張,紅唇光亮,刻下暗紫色的豎紋,緊裹一起粗莽的麻衣,若相互纏繞的蟒。背負巨斧,渾身冰涼。
而此時的他,與紛紛的雪花,一起揚揚。
就差最后一擊——
這時候,摯尹趕來了,望著馬將軍,心中潸然,麾下妖魔鬼怪組成的勁旅,祭起“摯”字旗。
這些鬼怪,有十二生肖的幻化,也有枯骨的實在,更有天兵的素質(zhì)。困了這么多年,不管是骨是人,都是蓬頭垢面,胡子拉碴,深陷的眼穴中早就沒了目光,他們火速圍上魔王。
枯骨易散易合,拆下股骨、肱骨便可沖鋒陷陣,殘體還可嬉笑怒罵;天兵變換陣法,操著各般兵器。
束縛著的負天鰲被骨棒四周毆打,每次都是無極光,光芒四射、一擊成灰;天兵上躥下跳,左右施法,緊緊纏著魔王。
昊王使出了昊天劍,把他的白靈沖向負天鰲;蒲牢也提劍上;幾十萬鬼兵大亂斗。
負天鰲自感元氣尚未恢復,先前吸取的功力消耗殆盡,而今所采眾功法,又太紊亂,不可遽用。
它需要一處靜地修煉,所以他使了個障眼法,發(fā)幾聲慘叫,炸毀面孔,不知所蹤。
一場鏖戰(zhàn),鬼兵散落,天亮了、海靜了、天臺山只剩斷壁殘垣。
“魔王滅了!”摯大叫。
武士發(fā)出怪異的聲響,慶祝勝利;鬼兵也在歡呼。
可是睚眥癱軟地躺在地上;蒲牢也跪地上,用劍撐著;昊王躺在王后懷抱。
眼下,就只有摯一個完人,帶著勁旅。
“送王上還宮!”摯向武士下令。
然后蒲牢用所剩無幾的氣力阻止摯:“不可,負天鰲連天帝都難斗,死了又重生,怎會如此輕易被消滅?”他用上氣不接下氣的語調(diào)繼續(xù)說,“我們應該立即休整,萬不可掉以輕心,廢了軍備!”
摯大步走近,帶著幾分戲謔,說:“負天鰲滅了,你也在天上見了,為何還危言聳聽?”
“正是我見了,沒發(fā)現(xiàn)它半點遺留,才覺得有詐?!逼牙谓K于支撐不住,趴在地上。
“素聞龍四公子倔強,果非妄言,”摯譏笑他,又向昊王作揖,接著說“請王上趕緊還宮,修復仙山,重整威風!”
昊王艱難抬起頭,口中吐著血,道:“孤不走,孤要率軍在此防著魔王!”
王后哭泣著給她擦拭鮮血,輕輕叫著“王上”,又朝摯號啕:“既然王上不走,摯尹你趕緊布署武士和鬼兵備戰(zhàn)!”
摯尹拱手稱是,卻讓武士強行拉起王后、攙起昊王,道:“王上,趁此大好時機,修宮、修山,休養(yǎng)生息才是要務!”
昊王拼盡最后的氣力,堅決不走,還帶了責備輕聲言道:“孤答應你找鬼怪,就是為了對付魔王,而今魔王未死,怎么就走?”
“魔王已死!”摯尹爭辯道。
“孤說未死!”昊王吼他。
摯尹向武士使了眼色,道:“帶走!”
“摯尹,你想干什么?”王后開始懷疑起他的忠誠來,又提高了嗓門,道,“你想干什么?”
摯尹下拜,陰笑道:“那就請王上恕罪了!”
只見他一個飛身,撞開挾持的武士,推開前來拉扯的王后,掐住將死未死的昊王的頸,道:“你為王,全是我的功勞,我替你殺死兄弟、勒死先王,才讓你穩(wěn)坐江山,你卻怠慢于我,重用妖孽!”
昊王震驚了,死死抓住他的手,痛苦地罵:“原來……原來你是如此喪心病狂!”他仰天長嘆,“孤的父兄竟死得如此凄慘!孤要殺了你!”
他掙扎著想推開摯,王后從旁襲來,摯順手一扇,就是吞云吐霧之招,熄了王后的火術,也落了昊王。
他和王后廝打,一個至冷,一個至熱,跳躍著、叫囂著,擊掌、出招,有朱雀在飛,蟒蛇吐寒。
一陣掌聲,驚撓眾人,是負屃涂著粉色的腮紅,妝如女子。他從九龍湖而來,聽蒲牢的拜謁,罵他不懂規(guī)矩,命龍兵押下聽候發(fā)落。
再看看睚眥的傷,悄悄在他耳邊吹語:“你放心,橙龍湖孤幫你安排了!”睚眥口中囁嚅,怒目圓睜,掙扎再三,終咽了氣,被負屃收了龍心。
他的扇子扇出剔龍骨刀,撲向交手的摯和王后,兩人敏捷的躲閃,倚著巖壁對視著仇恨,可是有一枚撲空的飛刀,在回轉(zhuǎn)時,傷了王后,水一般的寒冷幾乎把她摧毀,幾度昏厥。
飛刀割破巖石,讓一方巨石轟然而倒,濃煙散盡,殘留的仙山裂了一通縫,那躲藏在通天的天臺臣僚,更加驚魂未定,恐懼地四處尋路、艱難地來見昊王。
扶正衣冠,一拜再拜。漠不關心昊王為何癱坐地上、為何無精打采,也無人理會王后的傷勢。
只是說自己如何祈禱、如何想辦法、如何著急……如何如何……
只有大祭司扶起他的女兒,老淚橫流。
昊王只是苦笑,他已沒了說話的力氣。
看倦鬧劇的負屃不滿被晾要一邊,搖著扇,喊道:“諸位,天臺山國完了,不如與我為臣?”
“你是何人?”一個大臣問道。
“孤乃一片海龍王!”負屃環(huán)指著大海,自豪地說。
“那海不也遭了殃?要你來管!”
“對,不要你管!”“不消你在此假惺惺!”……眾人一齊唱和,朝他揮手。
負屃早已料到,拈指對著摯,請他來,而又笑道:“摯尹,你說句話?!?p> “龍王若有意相助,我山國便誠心相交!”摯走過來,朝他下拜。
大臣們傻了眼,有人驚異,更高聲詰責:“摯……你怎么……錯拜王上!”
也有人罵他:“糊涂了,人族拜龍王?”
摯尹輕蔑道:“我們的王上,哪有王者風范!”
“你大膽,說這等悖逆的話!”“亂臣賊子!”
摯尹狂笑,他轉(zhuǎn)動掌心,積起一團寒氣,突然推向大臣,幾個人倒地,化為寒冰、破碎成冰渣。
“我是亂臣,你們便都干凈嗎?”摯開始大吼大叫,他的功力再一次積聚,驚嚇了鬼怪,開始亂躥,十分瘋狂。鬼怪推搡大臣,推人墜崖,騷擾王、后,調(diào)戲摯尹,得罪負屃。
難纏的小鬼,擾煩了摯尹,他甩了袖子、縮了縮腳,把小鬼趕走,可是惱怒的負屃,叫起貼身的龍兵,沖進鬼兵里。蒙面的龍兵,裹著青衣,戴著尖頂帽子。甩著雙截刀,飛上、沖下、左閃、右躲,一會兒隱身,一會兒分身。
三下五除二便殺光鬼兵,留一地碎骨、死尸和一群呆滯的人。
曾經(jīng)信誓旦旦的大臣,有的慢慢屈了雙腿,慢慢地都屈了腿。
負屃高傲地站著,摯尹端手下拜。
此刻,負屃心中難掩猖狂,他笑著走來,卻掠過摯尹,到昊王身邊,俯下身子,指著背后的天臺臣,說:“你的臣,都成了我的臣,你何不拜我,繼續(xù)做王?”
昊王掙扎著想爬起,但無能為力,口中喃喃:“昊天家族自有骨氣!”
負屃一擲衣袖,罵道:“不識抬舉!”
這時,身后傳來一聲高亢的聲音:“大王,我拜你!”
負屃回身直言不諱地說:“你拜我,我怕你在背后捅刀子!”
摯緩緩下跪,道:“我天臺山昊天家族,傳至今王,已是此樣……”他指著已經(jīng)沒了生氣的昊王,說,“行將就木,王后無嗣,絕后已是必然,按我先祖與太祖王的約定,絕祀當傳宰家。”
“今日當尊我為王!”摯朝著眾人,突然變得兇神惡煞起來。
嚇人一群人,一片一片地跪。
摯笑了,臉上肌肉抖動起,抬手指著大祭司,喚道:“大祭司,為孤加冕!”
王后勾起父親的衣角,搖頭苦求。
大祭司點點頭。
摯陰笑道:“你的事,花月的身世,要我說?”
大祭司放下花月,慌張起身,逼進摯,滿眼仇恨。他的手顫抖起來,升起冠冕,悔恨地遞給摯,為他帶上,負屃認他為王,他認負屃是山海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