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唐弈棋正在思賢亭誦讀夫子推薦的《魏晉人物列傳》。
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或云:“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p> 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正讀到一半,有個身影漸漸靠近。
“讀什么呢?”今日射御課,高大人被皇上一紙詔書急急喚進宮里去了,大家便自由活動開來。
陸雨涵心不在焉地瞥了眼她手上的書,好奇道:
“真名士,自風流?!?p> 唐弈棋讀得認真,敷衍地“嗯”了一聲,自然沒有察覺到她頻頻向外張望的異常。
陸雨涵猶豫了半晌,試探著問道:
“小清,你說欣欣和他哥哥是不是感情不太好呀,總是聽欣欣抱怨她哥來著……”
唐弈棋頭也沒抬,平淡地回道:
“嗯,歡喜冤家,一言不合就開架,有時候連我都攔不住。”
陸雨涵一頓,目光帶著點嬌羞,望向不遠處的白衣公子。
那人約莫七尺八寸,劍眉星目,有著女兒家沒有的俊朗和偉岸。
午后的陽光十分刺眼,只見他挽起了袖口,從背后抽出一支長箭,上箭、彎弓、瞄準目標手一松,那長箭便直直射向前方的草垛,正中靶心。
周圍一陣陣喝彩。
陸雨涵不小心留意到他結實的臂膀和寬厚的胸膛,只一眼,便紅了耳根。
“那、那個小清呀,你跟欣欣她哥熟嗎?”
唐弈棋依舊頭也沒抬:“還行吧,跟欣欣去過她家?guī)谆??!?p> 陸雨涵小心地掩飾著自己的情緒,眉眼卻依然有一絲無法掩蓋的喜悅:
“那……你知道他有沒有心上人?”
唐弈棋搖搖頭:“應該是沒有。你怎么想起來問這個了?”
陸雨涵害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小心思,打著馬虎說道:
“誒,沒有啦,就是外面老在傳凌世子呀邵公子他們都是花花大公子,這不,你都在看魏晉風流名士了,我就順口問問邵公子他們的事啦……”
唐弈棋不疑有他:
“嗯,跟阮籍嵇康他們比起來,凌邵之流實在差得太多。不過呢,外面流言有失公正,欣欣她哥雖然長得風流,但為人還是挺靠譜的?!?p> 陸雨涵心下一喜,追著問道:“哦?是嗎?可我聽說他們這些公子哥經(jīng)常出入風月場所,同那些名伶之流的廝混?”
唐弈棋這就不同意了:“都是以訛傳訛啦。我聽欣欣說,她娘去年就想給她哥納個通房丫頭,好歹給他們邵家傳個后再來考科舉。”
陸雨涵迫不及待地問:“結果呢?最后有納了嗎?”
唐弈棋搖頭:“自然是沒有的,這大概也是欣欣唯一欣賞她哥的地方了,據(jù)說當時邵公子拒絕他娘的時候說,胡虜未滅,何以為家。邵夫人后面也就隨了他了?!?p> 陸雨涵聽她這么一說,只覺得心里又喜了幾分。
“那、那個小清,我肚子有點難受,需要去趟茅房,這是我給邵公子準備的蜜水和汗巾,你待會兒能不能幫我?guī)н^去給他一下?”
唐弈棋自然點頭:“你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讓你中午不要貪涼把半個西瓜都吃光了……”
一刻鐘后。
唐弈棋瞅著前方的射御列隊有收隊的趨勢,合上書籍,抄起陸雨涵交代的水壺和汗巾,迎面走上去。
凌風和邵子聰并肩走著,余光里看到某個窈窕的身影朝他們的方向而來。
唐弈棋手中還拿著一看就是女兒家專用的雕花水壺。
凌風心下一喜,這丫頭,終于開竅了。
正當他展顏迎上去的時候,卻見唐弈棋蹦跶著,直直走向了邵子聰。
“邵公子射御之術精進不少,只怕下回交手,在下也要敬畏三分了?!?p> 說著,晃了晃手中的雕花水壺,遞給他,再揚了揚另一只手中的汗巾:
“是不是累壞了?這里面是冰鎮(zhèn)的蜜糖水,補充體力的,吶,還有汗巾,給你擦臉的?!?p> 唐弈棋說的風平浪靜,卻不知,周圍已經(jīng)一片嘩然。
尤其是凌風,此刻臉上已經(jīng)黑得比鍋底還黑。
他死死地盯著邵子聰手上那套汗巾水壺,咬牙切齒道:
“混賬唐弈棋!你給誰送的水呢!”
唐弈棋下意識地抖了抖,這陰惻惻的聲音,表明聲音的主人正處于極度的憤怒和不悅。
“我……”
唐弈棋抬眼看了看她面前的邵子聰。
邵子聰早已察覺一雙凌厲尖銳的目光唰唰唰地將他砍了四五個來回。
他哆嗦著想要把東西還給女狀元,被唐弈棋后退著拒絕了。
凌風的眸色愈發(fā)的陰沉。
邵子聰拼命地搖頭:“我沒有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凌風諒他也沒那狗膽敢勾引他的女人。
只陰沉著臉,一把拽過唐弈棋的手臂,將她帶離眾人的視線。
唐弈棋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得被他牽著鼻子走,臨走時,隱約聽到背后一陣竊竊的癡語:
“哇,凌世子好酷炫拽啊……”
“星星眼,凌世子好帥好帥……”
“嗚嗚嗚,人家也想被凌世子抱著胳膊走……”
四下無人的墻角。
凌風余怒未消,陰沉著臉,等著某個呆子主動解釋。
唐弈棋甩了甩被拽了一路的小胳膊,朝他白了兩眼:
“君子動口不動手,懂不懂!”
凌風見她毫無悔過之意,冷笑一聲:
“混賬東西,誰準你給別的男人送水了!嗯?”
尾音微微上揚,帶著絲威脅,又似有蠱惑。
唐弈棋天靈蓋一顫,抬頭挺胸地頂回去:
“送就送了,你還想怎么著的?”
凌風簡直要氣極反笑:
“反了你了!作為世子妃,你不但不知道潔身自好,反而在外面勾三搭四,信不信本世子治你一個紅杏出墻之罪!”
呵,好大的口氣。
唐弈棋睨他一眼,幽幽地說道:
“衙門是你家開的?說治就治,你誰呀你?!?p> 凌風瞪大眼,氣得發(fā)抖:
“乞巧之夜,你在相府的貢案上作揖上香,身邊還有我娘和府上的總管并丫鬟十余人,個個都可以作證,你說,你給野男人送水是不是紅杏出墻!”
唐弈棋白眼翻到天上去,不可置信:
“什么鬼?當時是王妃娘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求我?guī)湍銈兗揖卸Y的,怎么還扯上我了?還有,雨涵她肚子不舒服,我替她送一次水,怎么就紅杏出墻了?你邏輯這么差,國子學和太學是怎么考合格的?我要去跟夫子舉報……”
凌風直接忽視了她前面的一大段,直接抓住了重點:
“那水壺是陸雨涵的?”
唐弈棋斜眼睨視他:“昂?!?p> 凌風忽然氣勢弱了下去,冤枉了人,面上有些掛不?。骸芭??!?p> 唐弈棋狐疑地望著他:“哦什么哦,還要不要治我罪了?不要我就走了,一本書剛看了個開頭呢,耽誤我功夫……”
凌風有些訕訕,討好般地笑笑:
“跟你開玩笑呢,衙門又不是我家開的,怎么能說治罪就治罪?!?p> 唐弈棋半信半疑:“哼,最好是?!?p> 凌風就看不得她這副無視他,又兀自嘚瑟的樣子。
他陰惻惻的聲音在她耳邊威脅道:
“丑話先說在前頭,下回再讓我看到你跟其他男人牽扯不清,本世子絕不輕饒!”
說著,傲嬌地仰著頭,離去。
唐弈棋對著他的背影虛踹了一腳:
“去你個鬼的牽扯不清!”
蘇澤蘭
這是我最后一章存稿了,淚目o(╥﹏╥)o哭唧唧……都是農(nóng)藥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