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過年我沒回去,林一到老爺子家里和他們一起過年,大概二月底的時候回去的,天氣雖然轉暖,但那時我們還穿著棉服,到家里空無一人,家里找不到一點生的氣息,那時要是我有足夠多的錢我肯定重新?lián)Q了一個房子,那個家里有太多不愿意想起的回憶。
我記得很清楚,剛回到家,那會兒廖開文就打了電話進來,我的這個號碼他是有的,他有也就意味著村里面想知道的人都會知道,那時候他一直咄咄逼人,一直逼我趕緊還他的錢,我和他說清楚,我拿錢請人采茶一定還他,那時候他說我要是一直不還他就會起訴我,我沒有辦法,說了隨便他,掛了電話一個小時以后,他又打電話回來告訴我不投訴我了,但是必須讓我?guī)б粋€保證人上去簽一個承諾書,承認這六千塊錢一定要在六月份以前還了。
那一天都在下毛毛雨,毛毛雨很大,像很粗的針斜插下來,我打著手電筒,仔細走著每一步,我朝著林文輝家里走去,那個時間他們早已經(jīng)睡了。我站在他家大門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最后還是鼓起勇氣叫他,我叫了他兩聲,繼而敲了幾下門,始終沒有動靜,“老二——老二——”我低著頭站在門前,黑色的棉服和夜色融合在一起,“誰?”我聽到林文輝走下來的腳步聲。
“是我。”
“哥,我們都睡了,有什么事?”林文輝聲音離我越來越近,夜很靜,我聽到他穿衣服發(fā)出的裟裟的聲音,他將燈拉開,光芒透過門縫,他睡眼蒙眬地給我開著門,一臉疑惑看著我,“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情嘛?白天干活這么累了。”
“你看你能不能跟我上去做個擔保人,簽個字,廖開文家那些錢要我找個保證人去。”我抿著嘴唇說。他坐在沙發(fā)上,聳著肩膀,蜷縮著保暖,“哥,這個你也知道,我不是不去,現(xiàn)在什么情況你也知道,我要是給你去了,那到時候還不上還要我來還嘛,我說的這個意思不錯吧?!绷治妮x表現(xiàn)得難為情地看著我,我也知道什么意思,“這個意思沒錯,但是我只要請到人采茶,這些錢肯定是不成問題的,很快了?!?p> “你現(xiàn)在有錢請人采茶嗎?”
“有,在外面打工存了一些錢,但是先把這些催債的人拖住,等到請人采茶以后,村里面的這些人的錢肯定是可以的,你先跟我去,就擔保一下?!?p> “哥,我不是不愿意,是我也沒辦法去,現(xiàn)在你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家里現(xiàn)在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錢,你也知道,林江天的學費才交上沒幾天,還有小的這個,三天兩頭到醫(yī)院,這些也是要錢的。到時候你要是還不上我也拿不出這些錢。”他皺著眉說。
“好嘛,那行,那我去和他說說,不行再想辦法了?!蓖婷銖娦χ酒饋?。
“嗯,你先去看看嘛,萬一不用擔保人呢?!?p> “嗯?!?p> 當時我的內(nèi)心是比較生氣的,畢竟當初我也幫了他不少,但是我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玩生氣,幫不幫我那是他的權利,我是不能強求的。張?zhí)m青前兩年又生了一個兒子,那時她懷孕從來不干活,我還聽到村里的人在議論她嬌氣,在議論她裝什么清高,唉,這些人就是這樣。兒子生出來以后到現(xiàn)在三歲多了不會說話,也一直不會走路,眼睛像斗雞眼一般,之前林江天比較皮,打算再生個小的好好教育,沒想到二兒子一直長不大,也不說話,又重新疼愛大兒子,之前林江天總會說生了弟弟就不管他了,說到林江天他應該也是知道林峰的事情,不過他會怎么樣已經(jīng)不重要了。路上濕漉漉的,只覺得身上涼颼颼,那一晚我自己去了廖開文家里。
我給廖開門打了電話,當時聽到他家里還有人在喝酒,我喊了一聲廖開文的名字,突然一聲狗叫給我嚇一跳,我往后站了站,“你這個死狗,叫什么叫。”我聽到一個女人出來了,罵了兩聲狗,匆忙出來給我開門,“開文呢?”這是廖開文的老婆,臉上長著大大小小的痣,這是她的特點。
“在里面,進來吧”,她對著我說,看向那齜牙咧嘴的狗吼著,“埋人狗,滾開,你進去嘛,它不敢咬?!蔽倚⌒囊硪碜哌M去了,剛一進去就看到兩個男人走出來,他們沒有與我打招呼,和廖開文他老婆打完招呼就回去了。
“林東偉來了,快來坐吧?!彼诶锩娼形疫M去,我朝著里面一間房間走去,房間地上鋪滿了花生殼、瓜子殼和一些糖殼,桌子上還放著撲克牌和一大碗剩下的啤酒,電視機在播放著,我坐在沙發(fā)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廖開文蜷縮在爐子前面,“外面這么冷,坐過來烤火呀?!?p> “嗯好?!蔽覍⒁巫优矂舆^去。
“我不是說需要一個擔保人嘛,沒有擔保人我怎么相信你可以還得上?!?p> “我這兩天就在請人采茶,在六月份以前還你肯定是不成問題的?!?p> “這個也不是不相信你,你能不能還上還是一個問題,我也不是那種人,就是我也忙著用錢,不然我怎么會催著你交錢,你說是吧,大家都是從小長大的,但是我家自己現(xiàn)在也忙用?!?p> “這個我知道,你看這個給你寫個保證書吧,要是到時候按時叫不上來,你就拿這個去起訴我,怎么樣?”
“那就簽一個保證書就行了,大晚上上哪去找什么擔保人?!绷伍_文老婆有些不耐煩地說,廖開文聽著這話看了她一眼,她也不說話了,轉過頭笑著對我說:“那也行,那就不要什么擔保人了,現(xiàn)在白紙黑字寫清楚,到時候你要是還不上也不要怪我對你起訴了,大家都在一個村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好?!?p> “嗯,放心吧,一定會還上的?!?p> 所有的寫清楚以后,沒有多說便回家了,在那坐著我感覺渾身不舒服,簽完急匆匆回家,牛毛細雨變成小雨了。
很多事情就跟做夢演電視劇一樣,不,應該說比電視劇還夸張,我當初逃避現(xiàn)實,現(xiàn)在我面對現(xiàn)實,就算我再掙扎,現(xiàn)實還是給我當頭一棒,把我打得頭破血流。
我修剪茶樹修剪了一個多星期,天氣越來越熱了,茶樹也修剪得差不多了,我依舊向以前一樣,翻開電話本,找到那些人都電話,一一打電話請人來幫忙采摘,來的人很少,那時候大概只有十五個左右。采了應該有兩個星期,茶葉也慢慢做出來了,當時都是當場付錢,于是又多來了兩人。
那時候我的茶葉又慢慢做起來了,一個月后我按時還了廖開文的錢,我依舊是晚上去的,他出來給我開門,給我倒了一杯茶,但是我沒有喝一口,我將錢從衣兜里拿出來,一張一張在他面前說清楚遞給他,他拿著錢,倒是不好意思起來了,“東偉,我就說你肯定很快就會來,我剛才還和我老婆說起,看你現(xiàn)在又開始做茶葉了?!?p> “嗯,那沒事我就先回去了,還有點事情?!?p> “留下來吃飯,我們還沒有吃完飯呢。”
“不用了,我吃過了?!?p> “那行,有空來玩?!?p> “好。”
他將我送出門外,對著朝我走來的大狗就是一腳,大狗被踢到一邊去,也不吭聲。我慢慢將村里的一些小錢還了,茶葉依舊在采摘。夏季的夜晚,是昆蟲開演唱會的夜晚,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從路邊路過,總還是會看到一閃一閃的螢火蟲,小時候林一和林峰喜歡抓這個東西,現(xiàn)在它們這么多,村里的孩子都出去了,也不見得有誰抓了。
我記得那天是陰天,天依舊很亮,我看見金蓮鳳將許多柴和玉米桿堆在電桿下面,上面的變壓器鏈接的單獨的電線是拉到我家里的,專門為了炒茶新拉的電線,我看著她將柴火堆得很高,就在旁邊的那個山包上,一股灰白色成團的濃煙升起,隨后燃起來大火,火越燒越大,她一直加柴,眼看著火苗就要燒到電線的時候,一陣風將火苗的方向改變了,金蓮鳳在那燒了大概十分鐘的時間,風一直吹斜火苗的方向,她也只好放棄,從山包的另外一邊回去了。
我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她將線燒毀了,我自然就會找她理賠,那時候也沒燒著我也就沒有繼續(xù)管,她一直都是這樣,落難的時候她不會來找你麻煩,但是當你好起來以后,她便開始對人使壞,這些我都是明白的,我也不想再和她去爭論什么大道理,和她講道理也是講不通的。
這個暑假林一在學校不回來了,她不愿意回來,我不會強求她,她也很少給我打電話,我沒什么可以抱怨的,她以前很開朗,現(xiàn)在雖然也在我面前表現(xiàn)得很開心,但是她眼里的光我是知道的,我偶爾也會打電話問問她在干什么,但是打得少,我怕她也厭惡我了。這段時間聽說王蓮重新找了一個新的丈夫,這也是合情合理的,那時候老爺子還在我面前說她,說她這么快就找到下一家,怕是早早就有這樣的想法了,我沒有說話,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他這樣的說法,我與她分開了,后面還要嚼她的舌根,這樣也難怪會遭了那些報應,原是該積點口德,也不至于落到當時都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