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之后，鐵匠也拎著大斧頭回到了家中。
他打開門，看見了惴惴不安的妻子與孩子。他對著他們點了點頭，然后將斧頭放在了一邊。
妻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擔心地看著幾個孩子。孩子們有些畏畏縮縮地看著父母，不知所措。
從昨天夜晚開始，這個家里就被沉默和恐慌所填滿了。
“一切都會結束的?！辫F匠坐在妻子旁邊，將妻子和孩子護在懷中。
“可是……”妻子瑟瑟發(fā)抖。她能感覺到，發(fā)抖的不止是她，還有孩子們，還有抱著他們的丈夫。
“再忍耐一個晚上，明天，明天我們就會把它們趕走，不管那是狼群還是狼人?！辫F匠感受到了不安的氣息，抱得更緊了一點。他在向家人展示自己的力量，展示自己保護他們的資本。
“但是……”妻子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終用啜泣代替了言語。“為什么偏偏是我們？”
鐵匠除了擁抱，什么也給不了。
妻子哭泣了很久，他卻什么都做不到。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鐵匠松開了妻子，去開了門。
“嘿，史密斯，我們的磨鐵石用光了，用一下你家的?！笔且晃淮迕?，一位明天將會一起出行的勇士，他拿著一把鐮刀，也許那是能梟下狼首的武器。
“它就在外邊，請便。”鐵匠沒什么心情幫著磨鐵，關上了門。
他站在門邊很久，直到外面清脆的磨鐵聲響了又停，停了又響，他才下了決心。
“我去后面看看?！彼麑ζ拮诱f。
妻子抬起手，像是要阻止他，但是手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等到鐵匠走遠了，她也沒說出什么話來，只是看著鐵匠的背影發(fā)呆。
鐵匠來到了后院。
這里與上一次狼崽來的時候相比更加混亂了。墻已經凹陷出去半條手臂的長度，看上去搖搖欲墜；土地就像是硝煙后的戰(zhàn)場，滿是黃沙土礫；漢約里克先生則被折斷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關節(jié)，像是一灘軟泥一樣倒在土里。
“再見，漢約里克先生?！辫F匠低聲道。
他穿過后院，來到了伯尼的小屋，打開了門。
伯尼身上的傷口清晰可見，頭上的豁口，手上的血印，缺失的門牙，折斷的左腕。同時，他被近乎小臂粗細的麻繩捆住了身體，一動不能動。不過他還是傻笑著看著打開門的人，一如既往。
鐵匠咧開了難看的笑容，仿佛要哭出來一般。
“你好啊，伯尼?！?p> 昨天夜里，鐵匠家過得很艱難。
……
夜幕降臨，秋日之風吹拂過寒冷的大地，催促著人們趕緊歸家，或是往溫暖的酒館里聚集。
明日決心深入森林，隨喬恩一起去驅趕狼人的大多村民竟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了小旅館的火爐邊，點了一杯溫熱的麥芽酒。
凱利斯直到最近自己會大賺一筆，只是沒想到時間提前了。
突然涌入的村民們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他給商人們準備的酒水不得不現(xiàn)在就拿出來。他是一個生意人，有錢不賺就是混蛋，至于賺誰的錢，那不重要。
不過村里人還是讓他開了個友情價，饒是如此，這些酒水也夠他大賺一筆。
村民們還算是克制，每人兩杯，很少有人再多了。
凱利斯也閑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麥芽酒，切了半塊面包。他看著穿得花花綠綠的喬恩坐在了自己的面前，道：“我現(xiàn)在有點想雇傭你來幫忙了，不過你得把你這身衣服換掉，太蠢了?！?p> 喬恩聞言，皺起了眉頭，然后拍出幾個銅幣，“不需要了，給我最好的麥芽酒。”
凱利斯頗為驚奇地說：“安娜竟然愿意給你錢了。好吧，最好的麥芽酒。你以前的住宿費和酒錢就算了吧，我也沒指望你能給我?！?p> “咳咳。”喬恩清了清嗓子，故意對著旅館里的其他人喊道：“各位，還記得明天我們要干什么嗎？不要喝多了，明天早上如果醒不來，我們可不會等你的。”
“記得，當然，我只喝了一杯！”
“明天我們會把狼人的頭當裝飾，掛在腰間！”
雖然只有零星幾個回應，不過聲音夠洪亮，足夠凱利斯聽得清楚。
“狼人？”凱利斯給了喬恩一杯麥芽酒，然后撕下來一塊面包，拿在手上，“你們是把最近的狼嚎當做狼人了嗎？像是昨晚那種連續(xù)的嚎聲，那只會是狼群，不會是狼人。”
喬恩效仿凱利斯，撕了一塊面包下來，塞進嘴里，然后用酒水送下肚子。他笑道：“畢竟你們都沒有見過真正的狼人，只在故事里聽到過。我可不一樣，我不僅見過狼人，我還與它交過手！”
“附近有真的狼人？”凱利斯不太相信，只當是喬恩昏了頭。他假裝配合地說：“它長什么樣子，給我長長見識吧?！?p> “當然，我會給你們講的，免得你們把狼人和狼給認混了！”喬恩得意洋洋，臉上通紅就像是酒水帶來的一樣，但他還沒喝幾口?！袄侨丝刹皇钦酒饋淼睦牵袷侨?，不過它渾身上下都長著黑色的短毛，嘴也比人長，但沒有狼或者狗那么長……它的眼睛是紅色的，也可能是綠色的……也許是黑色？”
“肯定是黑色的！”有村民起哄道。
“沒錯，是黑色的！”喬恩說得斬釘截鐵，“它長得真是非常惡心，就像是把一只滿臉褶子的大狗臉上的毛燒光了一樣，只留下了一些短小的絨毛。它還有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別提有多惡心了?！?p> 見喬恩說得煞有介事，凱利斯不由專心了幾分，問：“還有嗎？”
“當然，我知道那個狼人是誰?！眴潭骺聪蚱渌迕?，“大家都知道了，這一次，狼人騙不了我們?！?p> “是誰?！爆F(xiàn)在旅館里似乎只有凱利斯是那個受蒙騙之人。
“狼崽?！眴潭骱裙饬他溠烤?，然后又拍了幾枚銅幣，“再來一杯！”
……
“那可真是危險?！辈寺犕昀霞s翰的講述，長出了一口氣，“幸好他夠傻，如果來的是別人說不定就被發(fā)現(xiàn)了?！?p> “那個年輕人可真是沒有禮貌?！崩霞s翰現(xiàn)在想來，有些生氣，有些后怕。
“你招惹過他嗎？”維斯還記得喬恩說的話，句句帶刺。
伯利克歪歪頭，“誰知道呢？說不定在他看來，誰都和他過不去。”
“那你明天會去嗎？”維斯問。以他對伯利克的了解，伯利克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喬恩的諷刺無關緊要，但是討伐狼人的機會不容錯過。
“當然?！?p> “不要太冒然?！崩霞s翰沒有阻止伯利克，只是給了一個告誡：“如果遇上危險就逃跑，別回頭?！?p> “遇上野獸最好不要這么做，會被當做獵物?！本S斯糾正了老約翰。他看了一眼伯利克，對方也看了一眼他。伯利克知道該怎么面對野獸，不會像老約翰一樣被錯誤的想法誤導。
“哦……原來如此?！崩霞s翰若有所思，“只要你們知道怎么做就好了?！?p> 話題中斷，三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維斯決定趁此機會說點什么：“明天我會……我會去老師那里看看，我好像有東西落在那了。”明天村民們會去森林里尋找狼人，那他可以放心地去墓園，探查巫師科泊爾的秘密。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先為自己的消失找個借口。
“好吧，不過你得快點走出來……悲傷是自然的，但是放任它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崩霞s翰顯然讀出了其他的意思。
但這一次維斯沒有糾正。
這樣想就好。他默不作聲，算是認同了老約翰的解讀。
話題稍顯沉重，幾人又聊了幾句輕松的話題。老約翰說了關于喬恩那身滑稽的衣裳，伯利克則講述了他的修行經歷，維斯沒什么可講的，只好拿出幾個巫師的故事當作傳奇講了出來。
“爺爺，家里只有你一個人，那你得關好門窗。如果狼人趁這時來襲擊村子就不好了?！痹谳p松的故事結束后，伯利克不忘提醒道：“我想父親應該會考慮到這一點，會留下一些人看守村子，但是這里有些遠了。”
“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p> 就像是家庭聚會一樣，到了最后，每一句話都成了關心。這讓維斯有些不適應，他并不討厭別人的關心，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屬于這個家庭。
瑟里斯人命中注定要不斷流浪。
父親是這樣，我也會是這樣。
爐火噼啪作響，伴隨著蟲鳴愈發(fā)嘹亮，夜色向更深沉處行進。三人各自回到房間，結束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