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心到神知
話說是(日rì)賈敬的壽辰，賈珍先將上等可吃的東西，稀奇些的果品，裝了珍珠捧盒，著賈蓉帶領(lǐng)家下人等與賈敬送去，向賈蓉說道：“你留神看太爺喜歡不喜歡，你就行了禮來。你說：‘我父親遵太爺?shù)脑捨锤襾?，在家里率領(lǐng)合家都朝上行了禮了。’”賈蓉聽罷，即率領(lǐng)家人去了。
這里漸漸的就有人來了。先是賈璉，賈薔到來，先看了各處的座位，并問：“有什么頑意兒沒有？”家人答道：“我們爺原算計(jì)請(qǐng)?zhí)珷斀?日rì)來家來，所以未敢預(yù)備頑意兒。前(日rì)聽見太爺又不來了，現(xiàn)叫奴才們找了一班小戲兒并一檔子打十番的，都在園子里戲臺(tái)上預(yù)備著呢?！?p> 次后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寶玉都來了，賈珍并尤氏接了進(jìn)去。尤氏的母親已先在這里呢。大家見過了，彼此讓了坐。賈珍尤氏二人親自遞了茶，因說道：“老太太原是老祖宗，我父親又是侄兒，這樣(日rì)子，原不敢請(qǐng)他老人家，但是這個(gè)時(shí)候，天氣正涼爽，滿園的菊花又盛開，請(qǐng)老祖宗過來散散悶，看著眾兒孫(熱rè)鬧(熱rè)鬧，是這個(gè)意思。誰知老祖宗又不肯賞臉?！兵P姐兒未等王夫人開口，先說道：“老太太昨(日rì)還說要來著呢，因?yàn)橥砩峡粗鴮毿值芩麄兂蕴覂?，老人家又嘴饞，吃了有大半個(gè)，五更天的時(shí)候就一連起來了兩次，今(日rì)早晨略覺(身shēn)子倦些。因叫我回大爺，今(日rì)斷不能來了，說有好吃的要幾樣，還要很爛的?！辟Z珍聽了笑道：“我說老祖宗是(愛ài)(熱rè)鬧的，今(日rì)不來，必定有個(gè)原故，若是這么著就是了?！?p> 王夫人道：“前(日rì)聽見你大妹妹說，蓉哥兒媳婦兒(身shēn)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樣？”尤氏道：“他這個(gè)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還跟著老太太，太太們頑了半夜，回家來好好的。到了二十后，一(日rì)比一(日rì)覺懶，也懶待吃東西，這將近有半個(gè)多月了。經(jīng)期又有兩個(gè)月沒來?！毙戏蛉私又f道：“別是喜罷？”
正說著，外頭人回道：“大老爺，二老爺并一家子的爺們都來了，在廳上呢?！辟Z珍連忙出去了。這里尤氏方說道：“從前大夫也有說是喜的。昨(日rì)馮紫英薦了他從學(xué)過的一個(gè)先生，醫(yī)道很好，瞧了說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個(gè)癥候。昨(日rì)開了方子，吃了一劑藥，今(日rì)頭眩的略好些，別的仍不見怎么樣大見效。”鳳姐兒道：“我說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rì)這樣的(日rì)子，再也不肯不紥掙著上來?！庇仁系溃骸澳闶浅跞?日rì)在這里見他的，他強(qiáng)紥掙了半天，也是因你們娘兒兩個(gè)好的上頭，他才戀戀的舍不得去。”鳳姐兒聽了，眼圈兒紅了半天，半(日rì)方說道：“真是‘天有不測(cè)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這個(gè)年紀(jì)，倘或就因這個(gè)病上怎么樣了，人還活著有甚么趣兒！”
正說話間，賈蓉進(jìn)來，給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前都請(qǐng)了安，方回尤氏道：“方才我去給太爺送吃食去，并回說我父親在家中伺候老爺們，款待一家子的爺們，遵太爺?shù)脑捨锤襾怼Ｌ珷斅犃松跸矚g，說：‘這才是’。叫告訴父親母親好生伺候太爺太太們，叫我好生伺候叔叔嬸子們并哥哥們。還說那《(陰yīn)騭文》，叫急急的刻出來，印一萬張散人。我將此話都回了我父親了。我這會(huì)子得快出去打發(fā)太爺們并合家爺們吃飯。”鳳姐兒說：“蓉哥兒，你且站住。你媳婦今(日rì)到底是怎么著？”賈蓉皺皺眉說道：“不好么！嬸子回來瞧瞧去就知道了?！庇谑琴Z蓉出去了。
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們?cè)谶@里吃飯阿，還是在園子里吃去好？小戲兒現(xiàn)預(yù)備在園子里呢?！蓖醴蛉讼蛐戏蛉说溃骸拔覀兯?性xìng)吃了飯?jiān)龠^去罷，也省好些事。”邢夫人道：“很好?！庇谑怯仁暇头愿老眿D婆子們：“快送飯來?！遍T外一齊答應(yīng)了一聲，都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一時(shí)，擺上了飯。尤氏讓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親都上了坐，他與鳳姐兒，寶玉側(cè)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們來原為給大老爺拜壽，這不竟是我們來過生(日rì)來了么？”鳳姐兒說道：“大老爺原是好養(yǎng)靜的，已經(jīng)修煉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們這么一說，這就叫作‘心到神知’了?！币痪?p> 話說的滿屋里的人都笑起來了。
于是，尤氏的母親并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都吃畢飯，漱了口，凈了手，才說要往園子里去，賈蓉進(jìn)來向尤氏說道：“老爺們并眾位叔叔哥哥兄弟們也都吃了飯了。大老爺說家里有事，二老爺是不(愛ài)聽?wèi)蛴峙氯唆[的慌，都才去了。別的一家子爺們都被璉二叔并薔兄弟讓過去聽?wèi)蛉チ?。方才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四家王爺，并鎮(zhèn)國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了名帖送壽禮來，俱回了我父親，先收在帳房里了，禮單都上上檔子了。老爺?shù)念I(lǐng)謝的名帖都交給各來人了，各來人也都照舊例賞了，眾來人都讓吃了飯才去了。母親該請(qǐng)二位太太，老娘，嬸子都過園子里坐著去罷?！庇仁系溃骸耙彩遣懦酝炅孙?，就要過去了?！?p> 鳳姐兒說：“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兒媳婦，我再過去?！蓖醴蛉说溃骸昂苁?，我們都要去瞧瞧他，倒怕他嫌鬧的慌，說我們問他好罷。”尤氏道：“好妹妹，媳婦聽你的話，你去開導(dǎo)開導(dǎo)他，我也放心。你就快些過園子里來?！睂氂褚惨锁P姐兒去瞧秦氏去，王夫人道：“你看看就過去罷，那是侄兒媳婦?！庇谑怯仁险?qǐng)了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親都過會(huì)芳園去了。
鳳姐兒，寶玉方和賈蓉到秦氏這邊來了。進(jìn)了房門，悄悄的走到里間房門口，秦氏見了，就要站起來，鳳姐兒說：“快別起來，看起猛了頭暈?！庇谑区P姐兒就緊走了兩步，拉住秦氏的手，說道：“我的(奶nǎi)(奶nǎi)！怎么幾(日rì)不見，就瘦的這么著了！”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寶玉也問了好，坐在對(duì)面椅子上。賈蓉叫：“快倒茶來，嬸子和二叔在上房還未喝茶呢?！?p> 秦氏拉著鳳姐兒的手，強(qiáng)笑道：“這都是我沒福。這樣人家，公公婆婆當(dāng)自己的女孩兒似的待。嬸娘的侄兒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就是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說了，別人也從無不疼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這如今得了這個(gè)病，把我那要強(qiáng)的心一分也沒了。公婆跟前未得孝順一天，就是嬸娘這樣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順的心，如今也不能夠了。我自想著，未必熬的過年去呢?！?p> 寶玉正眼瞅著那《海棠(春chūn)睡圖》并那秦太虛寫的“嫩寒鎖夢(mèng)因(春chūn)冷，芳?xì)饣\人是酒香”的對(duì)聯(lián)，不覺想起在這里睡晌覺夢(mèng)到“太虛幻境”的事來。正自出神，聽得秦氏說了這些話，如萬箭攢心，那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鳳姐兒心中雖十分難過，但恐怕病人見了眾人這個(gè)樣兒反添心酸，倒不是來開導(dǎo)勸解的意思了。見寶玉這個(gè)樣子，因說道：“寶兄弟，你忒婆婆媽媽的了。他病人不過是這么說，那里就到得這個(gè)田地了？況且能多大年紀(jì)的人，略病一病兒就這么想那么想的，這不是自己倒給自己添病了么？”賈蓉道：“他這病也不用別的，只是吃得些飲食就不怕了?！兵P姐兒道：“寶兄弟，太太叫你快過去呢。你別在這里只管這么著，倒招的媳婦也心里不好。太太那里又惦著你?！币蛳蛸Z蓉說道：“你先同你寶叔叔過去罷，我還略坐一坐兒。”賈蓉聽說，即同寶玉過會(huì)芳園來了。
這里鳳姐兒又勸解了秦氏一番，又低低的說了許多衷腸話兒，尤氏打發(fā)人請(qǐng)了兩三遍，鳳姐兒才向秦氏說道：“你好生養(yǎng)著罷，我再來看你。合該你這病要好，所以前(日rì)就有人薦了這個(gè)好大夫來，再也是不怕的了?！鼻厥闲Φ溃骸叭螒{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嬸子，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挨(日rì)子?！兵P姐兒說道：“你只管這么想著，病那里能好呢？總要想開了才是。況且聽得大夫說，若是不治，怕的是(春chūn)天不好呢。如今才九月半，還有四五個(gè)月的工夫，什么病治不好呢？咱們?nèi)羰遣荒艹匀藚⒌娜思?，這也難說了，你公公婆婆聽見治得好你，別說一(日rì)二錢人參，就是二斤也能夠吃的起。好生養(yǎng)著罷，我過園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嬸子，恕我不能跟過去了。閑了時(shí)候還求嬸子常過來瞧瞧我，咱們娘兒們坐坐，多說幾遭話兒?！兵P姐兒聽了，不覺得又眼圈兒一紅，遂說道：“我得了閑兒必常來看你?！?p> 于是鳳姐兒帶領(lǐng)跟來的婆子丫頭并寧府的媳婦婆子們，從里頭繞進(jìn)園子的便門來。但只見：
黃花滿地，白柳橫坡。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臺(tái)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籬落飄香；樹頭紅葉翩翻，疏林如畫。
西風(fēng)乍緊，初罷鶯啼；暖(日rì)當(dāng)暄，又添蛩語。遙望東南，建幾處依山之榭；縱觀西北，結(jié)三間臨水之軒。笙簧盈耳，別有幽(情qíng)；羅綺穿林，倍添韻致。鳳姐兒正自看園中的景致，一步步行來贊賞。猛然從假山石后走過一個(gè)人來，向前對(duì)鳳姐兒說道：“請(qǐng)嫂子安?！兵P姐兒猛然見了，將(身shēn)子望后一退，說道：“這是瑞大爺不是？”賈瑞說道：“嫂子連我也不認(rèn)得了？不是我是誰！”鳳姐兒道：“不是不認(rèn)得，猛然一見，不想到是大爺?shù)竭@里來?！辟Z瑞道：“也是合該我與嫂子有緣。我方才偷出了席，在這個(gè)清凈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見嫂子也從這里來。這不是有緣么？”一面說著，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覷著鳳姐兒。
鳳姐兒是個(gè)聰明人，見他這個(gè)光景，如何不猜透**分呢，因向賈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時(shí)常提你，說你很好。今(日rì)見了，聽你說這幾句話兒，就知道你是個(gè)聰明和氣的人了。這會(huì)子我要到太太們那里去，不得和你說話兒，等閑了咱們?cè)僬f話兒罷?！辟Z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請(qǐng)安，又恐怕嫂子年輕，不肯輕易見人?！兵P姐兒假意笑道：“一家子骨(肉ròu)，說什么年輕不年輕的話。”賈瑞聽了這話，再不想到今(日rì)得這個(gè)奇遇，那神(情qíng)光景亦發(fā)不堪難看了。鳳姐兒說道：“你快入席去罷，仔細(xì)他們拿住罰你酒?！辟Z瑞聽了，(身shēn)上已木了半邊，慢慢的一面走著，一面回過頭來看。鳳姐兒故意的把腳步放遲了些兒，見他去遠(yuǎn)了，心里暗忖道：“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這樣禽獸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幾時(shí)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于是鳳姐兒方移步前來。將轉(zhuǎn)過了一重山坡，見兩三個(gè)婆子慌慌張張的走來，見了鳳姐兒，笑說道：“我們(奶nǎi)(奶nǎi)見二(奶nǎi)(奶nǎi)只是不來，急的了不得，叫奴才們又來請(qǐng)(奶nǎi)(奶nǎi)來了?！兵P姐兒說道：“你們(奶nǎi)(奶nǎi)就是這么急腳鬼似的?！兵P姐兒慢慢的走著，問：“戲唱了幾出了？”那婆子回道：“有三四出了。”說話之間，已來到了天香樓的后門，見寶玉和一群丫頭們?cè)谀抢锿婺?。鳳姐兒說道：“寶兄弟，別忒淘氣了。”有一個(gè)丫頭說道：“太太們都在樓上坐著呢，請(qǐng)(奶nǎi)(奶nǎi)就從這邊上去罷?！?p> 鳳姐兒聽了，款步提衣上了樓，見尤氏已在樓梯口等著呢。尤氏笑說道：“你們娘兒兩個(gè)忒好了，見了面總舍不得來了。你明(日rì)搬來和他住著罷。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鐘?！庇谑区P姐兒在邢王二夫人前告了坐，又在尤氏的母親前周旋了一遍，仍同尤氏坐在一桌上吃酒聽?wèi)?。尤氏叫拿戲單來，讓鳳姐兒點(diǎn)戲，鳳姐兒說道：“親家太太和太太們?cè)谶@里，我如何敢點(diǎn)。”邢夫人王夫人說道：“我們和親家太太都點(diǎn)了好幾出了，你點(diǎn)兩出好的我們聽?！兵P姐兒立起(身shēn)來答應(yīng)了一聲，方接過戲單，從頭一看，點(diǎn)了一出，一出《彈詞》，遞過戲單去說：“現(xiàn)在唱的這《雙官誥》，唱完了，再唱這兩出，也就是時(shí)候了。”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該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們又心里不靜?！庇仁险f道：“太太們又不常過來，娘兒們多坐一會(huì)子去，才有趣兒，天還早呢。”鳳姐兒立起(身shēn)來望樓下一看，說：“爺們都往那里去了？”旁邊一個(gè)婆子道：“爺們才到凝曦軒，帶了打十番的那里吃酒去了?！兵P姐兒說道：“在這里不便宜，背地里又不知干什么去了！”尤氏笑道：“那里都像你這么正經(jīng)人呢?！?p> 于是說說笑笑，點(diǎn)的戲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擺上飯來。吃畢，大家才出園子來，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方才叫預(yù)備車，向尤氏的母親告了辭。尤氏率同眾姬妾并家下婆子媳婦們方送出來，賈珍率領(lǐng)眾子侄都在車旁侍立，等候著呢，見了邢夫人，王夫人道：“二位嬸子明(日rì)還過來逛逛?！蓖醴蛉说溃骸傲T了，我們今(日rì)整坐了一(日rì)，也乏了，明(日rì)歇歇罷?！庇谑嵌忌宪嚾チ恕ＹZ瑞猶不時(shí)拿眼睛覷著鳳姐兒。賈珍等進(jìn)去后，李貴才拉過馬來，寶玉騎上，隨了王夫人去了。這里賈珍同一家子的弟兄子侄吃過了晚飯，方大家散了。
次(日rì)，仍是眾族人等鬧了一(日rì)，不必細(xì)說。此后鳳姐兒不時(shí)親自來看秦氏。秦氏也有幾(日rì)好些，也有幾(日rì)仍是那樣。賈珍、尤氏、賈蓉好不傷感。
且說賈瑞到榮府來了幾次，偏都遇見鳳姐兒往寧府那邊去了。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rì)冬至。到交節(jié)的那幾(日rì)，賈母、王夫人、鳳姐兒(日rì)(日rì)差人去看秦氏，回來的人都說：“這幾(日rì)也沒見添病，也不見甚好?！蓖醴蛉讼蛸Z母說：“這個(gè)癥候，遇著這樣大節(jié)不添病，就有好大的指望了?！辟Z母說：“可是呢，好個(gè)孩子，要是有些原故，可不叫人疼死?！闭f著，一陣心酸，叫鳳姐兒說道：“你們娘兒兩個(gè)也好了一場(chǎng)，明(日rì)大初一，過了明(日rì)，你后(日rì)再去看一看他去。你細(xì)細(xì)的瞧瞧他那光景，倘或好些兒，你回來告訴我，我也喜歡喜歡。那孩子素(日rì)(愛ài)吃的，你也常叫人做些給他送過去。”鳳姐兒一一的答應(yīng)了。
到了初二(日rì)，吃了早飯，來到寧府，看見秦氏的光景，雖未甚添病，但是那臉上(身shēn)上的(肉ròu)全瘦干了。于是和秦氏坐了半(日rì)，說了些閑話兒，又將這病無妨的話開導(dǎo)了一遍。秦氏說道：“好不好，(春chūn)天就知道了。如今現(xiàn)過了冬至，又沒怎么樣，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嬸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罷。昨(日rì)老太太賞的那棗泥餡的山藥糕，我倒吃了兩塊，倒像克化的動(dòng)似的?！兵P姐兒說道：“明(日rì)再給你送來。我到你婆婆那里瞧瞧，就要趕著回去回老太太的話去?！鼻厥系溃骸皨鹱犹嫖艺?qǐng)老太太，太太安罷?！?p> 鳳姐兒答應(yīng)著就出來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婦是怎么樣？”鳳姐兒低了半(日rì)頭，說道：“這實(shí)在沒法兒了。你也該將一應(yīng)的后事用的東西給他料理料理，沖一沖也好?！庇仁系溃骸拔乙步腥税蛋档念A(yù)備了。就是那件東西不得好木頭，暫且慢慢的辦罷?！庇谑区P姐兒吃了茶，說了一會(huì)子話兒，說道：“我要快回去回老太太的話去呢。”尤氏道：“你可緩緩的說，別嚇著老太太。”鳳姐兒道：“我知道?！?p> 于是鳳姐兒就回來了。到了家中，見了賈母，說：“蓉哥兒媳婦請(qǐng)老太太安，給老太太磕頭，說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罷。他再略好些，還要給老祖宗磕頭請(qǐng)安來呢?！辟Z母道：“你看他是怎么樣？”鳳姐兒說：“暫且無妨，精神還好呢?！辟Z母聽了，沉吟了半(日rì)，因向鳳姐兒說：“你換換衣服歇歇去罷。”
鳳姐兒答應(yīng)著出來，見過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兒將烘的家常的衣服給鳳姐兒換了。鳳姐兒方坐下，問道：“家里沒有什么事么？”平兒方端了茶來，遞了過去，說道：“沒有什么事。就是那三百銀子的利銀，旺兒媳婦送進(jìn)來，我收了。再有瑞大爺使人來打聽(奶nǎi)(奶nǎi)在家沒有，他要來請(qǐng)安說話。”鳳姐兒聽了，哼了一聲，說道：“這畜生合該作死，看他來了怎么樣！”平兒因問道：“這瑞大爺是因什么只管來？”鳳姐兒遂將九月里寧府園子里遇見他的光景，他說的話，都告訴了平兒。平兒說道：“癩蛤蟆想天鵝(肉ròu)吃，沒人倫的混帳東西，起這個(gè)念頭，叫他不得好死！”鳳姐兒道：“等他來了，我自有道理。”不知賈瑞來時(shí)作何光景，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