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夢(二)

　　“她不會來的。”

　　一白發(fā)老者站在他的身側(cè)，摸一把山羊胡，慈眉斂目的笑望著他。

　　“這話你說過很多次，溟幽。”

　　“兩千年了，還不放棄嗎？”

　　他含笑反問，“你呢，你肯放棄嗎？”

　　“我自是不肯的……”

　　他笑道，“既如此，何必問我?！?p>　　“罷了，”老者悠悠嘆息，“時候已到，我該告訴你一件事?！?p>　　他回頭，看向溟幽，不明他何意。

　　“她還剩一魄，不過，殘缺的魂魄無法轉(zhuǎn)世，所以她不會來冥界的?！?p>　　他的身體一下子僵住，半晌，才顫抖著艱難地說，“她，在哪里？”

　　“當年七星耀聚之時，她強行開啟《天行策?中的乾坤大陣，雖如愿開花，奈何法力不夠，不僅禍及三界，還將時空撕開一個裂口，險些將她吞噬，好在你及時趕到將裂口合上，救下她，也避免了一場生靈涂炭?？墒?，你并不知道，就在你補合裂口分身乏術(shù)的時候，她的一縷魂魄就已被吸附進時空之隙，通過錯亂的時空飛往兩千年后?！?p>　　“為何現(xiàn)在才告訴我？”

　　“你這一身龍骨，只有經(jīng)過無間地獄千年業(yè)火的淬煉，才能助我兒荼靡渡過天劫，飛升上仙?！?p>　　他想起那位傀儡“師父”臨終前，對他說的那句話：去冥界吧，找溟幽，他會，告訴你……

　　至今，溟幽才告訴他這個真相——原來小竹還活著。

　　他知道千年天劫對一個神仙來說有多可怕，稍不留神就是灰飛煙滅，何況，還是一個天生心智不全的癡傻半仙？

　　溟幽和他師父水神共工是至交好友，他年少時也多次承蒙溟幽照拂，對他多有崇敬……

　　想到這里，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前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是他認識的溟幽。那個人，為一己私心，處心積慮，謀劃算計，早就面目全非。

　　不過，走到這一步，孰是孰非，孰黑孰白，已抵不過千年的等待。

　　他只想早日見到她，“只要告訴我如何找到她，龍骨，我給你。”

　　“我可以再次催動天行策，打開時空之隙將你送往21世紀。只是，一旦失去龍骨，轉(zhuǎn)世成為凡人，你便從此絕了仙緣。如此，你還舍得？”

　　“只要能再見她，又有何妨，況且，”他淡然的笑，一點也不在乎，反問，“你瞞著我步步籌謀，不就是為了我的龍骨？”

　　“我只是抱著一絲希望賭一賭，我沒想到你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當年甘愿放棄神之尊，如今連僅剩的龍骨都可以舍棄，愿意如螻蟻般只活短短一瞬。”溟幽的聲音聽來竟有些悲憫。

　　“為了她么，并不盡然，”他微微笑道，“沒有意義的生命，再漫長，也抵不過螻蟻短暫的一瞬?！?p>　　頭頂劈下一道凌厲的閃電，伴著一聲高亢的龍吟，空中竟下起了鮮紅色的暴雨，每一滴落下來，刀子般冰冷鋒利，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他嘴角流出。

　　青白的袍子被雨滴割出千萬個口子，一聲更加高亢的龍吟沖破冥界，沖上天空，頭上的白玉冠忽然松落，變成一條青色的小龍，瞬間變大數(shù)倍，在空中盤旋一圈，爆發(fā)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接著，閃電般俯沖入他的身體，他猛地仰起頭，喉嚨里發(fā)出最后一聲痛苦的龍吟，一根浸潤了鮮血的雪白龍骨從他的身體里被大力抽出。

　　身體被抽光了力氣，頹然倒地，烏發(fā)散在血泊中，破碎的青衣在血色煙雨中鼓動。

　　溟幽將龍骨收入袖中，蹲在他面前，憑空變出一把傘撐在兩人頭頂，血色的雨水滴在傘面，噼噼啪啪跳動。

　　溟幽的目光閃過一絲慈悲，“沒有意義的生命么？看在你我相交一場的面上，我會贈送你一樣?xùn)|西。從擁有它的那刻開始，你的生命就會獲得新生，去追求你所謂的意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