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兒妝(六十一)
這個世上,除了溟幽,沒有人知道他八百年前被長琴趕下山后遭遇了什么,也沒有人知道在他悲慘死去后,竟被鬼差暗算,推入畜牲道入輪回,變成一只受人唾棄的老鼠,那段日子他是怎樣?xùn)|躲西藏度過的,寧愿一輩子也不要想起。若不是溟幽及時發(fā)現(xiàn)并救出他,重新投生成西海仙島的孔雀明王,如今他還不知道在哪條臭水溝里混日子。暗算他的鬼差早已被他處決,只是那些記憶一旦生成,這輩子都會帶著恥辱,噩夢纏身一般擺脫不掉。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一身白衣,自詡君子的人——太子長琴!
“若不是師父命令不許動你,老子早就殺了你!”
高尋大喝一聲,舉起手中長劍與長琴的琴聲纏斗在一起。
依高尋的個性,今日對上了,就算不能殺,怎么也要好好教訓(xùn)他一頓,出口惡氣。
小竹是被人掐住脖子弄醒的,高尋身上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全是琴聲化作的劍氣所傷,紫衣割裂得破碎。
他盯著長琴,眼神陰婺至極,剩下的幾分力氣全都一道了手腕上,小竹很快便臉色青紫。
長琴收起古琴,“你想怎么樣?”
高尋大笑,“你站著不動,讓老子砍三劍,我就考慮放過這個小丫頭。”
長琴不動聲色的站在那里,很久,才點頭,“好?!?p> 高尋沒想到他答應(yīng)得這么快,“她是你什么人?”
“昔日的一位朋友。”
“都說你太子長琴雅正端方,品性高潔,如今看來你還是個重情之人,可惜啊,當年怎么就獨獨對我一人不留情分呢。”
“那是你犯了不可饒恕之罪。”
“不可饒?。俊备邔んE然松開小竹的脖子,轉(zhuǎn)向長琴,怒吼道,“我不過是幫助知了買通判官,借來判官筆,她用完便很快交予我還了回去,這哪里是什么不可饒恕之罪?我?guī)椭约何ㄒ坏膿从淹瓿尚脑?,又哪里做錯了?”
“高尋,你還不懂你的行為造成的嚴重后果嗎?”
“我不懂,也不需要懂。我只知道,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是你心胸狹隘,沒有半點寬恕之心?!?p> 他驟然突進,劍身穿過長琴的胸膛,只偏離了心臟半寸。
長琴猛地后退一步,皓白的衣袍很快被鮮血染紅。
“只因你是上仙,我是末等小仙,便只準你講情,不準我守義嗎?!”
高尋再次揮劍砍向他的腰間,一道口子裂開,鮮血涌出,小竹看得觸目驚心。前世的記憶她還記得,自己分明與長琴不過是數(shù)面的交情,就因為他與孟章是摯友,便如此傾心相助于她。
“長琴,你不必為我犧牲自己!”小竹急得朝他大喊。
長琴只淡淡掃了她一眼,笑了一笑,“你是火鳳唯一相交的朋友,若有一天她回來,知道你受到迫害,會很傷心......我不希望看到那樣的時刻。”
——原來,他保護自己,是為了火鳳。
她張了張嘴,想告訴長琴自己知道的事情,想了一想,還是閉上了嘴巴。她想到了那位此刻還待在曾夢閣里的瘋女人,魏然說那就是失去了火靈丹的火鳳,她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把什么都忘了,若是告訴長琴火鳳的現(xiàn)狀,不知道長琴會不會跑到人間去找她。
她看出來長琴現(xiàn)在只是地府一只鬼魂,沒有實體,若到了陽間,還不能預(yù)料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她不能冒這個險?,F(xiàn)在首要的事,便是早點知曉鬼門大開的真相,才能早一刻關(guān)閉鬼門。
長琴冷冷的掃向高尋,“繼續(xù)?!?p> 高尋冷笑,高高舉起了長劍,鋒利的光芒閃過劍身,高尋此刻的眼神卻比劍刃還要銳利許多。
“這一劍,我要讓你嘗嘗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話音剛落下,長琴的左臂被齊肩砍斷,血液奔流如瀑。
不要——
小竹嘶吼著爬過去,把那只斷臂抱在懷里,淚眼婆娑的望向長琴,“你這么做,火鳳知道了,只會更加難過......我也不要你替我犧牲,你怎么這么傻啊,長琴!”
“不,不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我自己,”長琴用僅剩的一只手捂著左邊肩膀,施法暫時替自己止住了血,此時半跪在地上,蒼白的臉色微微帶著某種滿足的笑意,看著小竹的眼睛,“你不知道,當年看著你在顓頊大殿上受盡酷刑,被打得險些魂飛魄散,我那時就想不顧一切救你下來,可惜我......我不敢公然違抗天帝,挑戰(zhàn)整個天界,我的顧慮太多。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天界的律令,有的時候,不一定是對的。所以我現(xiàn)在救你,是為了彌補過去我的遺憾,那個時候,我就該站出來幫助你,告訴天界眾人,就算是神仙,也會犯錯。”
這番話,本意是說給小竹,讓她不要對長琴太愧疚,可聽眾不只小竹一人,高尋聽罷,竟然哈哈大笑,笑聲里參雜許多說不清的癲狂。
他站在長琴一步之地,用尚在滴血的劍尖指著長琴,嗤笑道,“怎么,你現(xiàn)在被我砍了一條手臂,是痛糊涂了還是突然清醒了?你終于知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也會自以為是,也會犯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