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一道黑光凌厲飛來,他騰身躲開,剛一回頭,眼角只來得及瞥見厲鬼一掌拍出,緣空的身子落葉似的飄向血湖。湖中冤魂伸出一雙雙苦手,狂笑著朝緣空小小的身子奔去,欲將其撕碎分食。
長琴眼角抽痛,再也顧不得捉拿厲鬼,立刻朝緣空沖去。
“有弱點的人啊,真是可憐!”
厲鬼爆出一聲大笑,往陰陽谷的方向遁逃而去。
那一掌,傷了緣空經(jīng)脈,被長琴接在懷里的時候,無力到睜開眼睛都困難,在長琴連聲叫他“孩子,別怕,撐住啊”的時候,咬牙一聲不吭,手指倔強的勾住長琴的袖子,用堅毅的神情告訴他“大哥哥,我不怕!”
林小竹看到長琴向來從容的臉上,在抱著那個瘦弱的孩子的時候,眉目間的隱憂之色怎么也藏不住。不覺眼眶濕熱。
魏然忽然道,“奇怪,長琴怎么會和這個孩子羈絆如此之深?”
她回頭,見到他正蹙著眉,望著那對情深的“父子”,不知他何出此問,又聽他輕聲開口,像是在自問自答,“當日在顓頊大殿上,自請率軍出征的人是他,手刃魔尊的人是他,莫不是中間生了變故,致使他寧愿冒著被逐出仙界的風險也要收養(yǎng)魔尊的兒子?”
“我們回到神魔大戰(zhàn)的當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她提議。
魏然卻搖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略顯蒼白的手掌,那里紋絡錯雜,像是盤旋糾結的過往。半晌,他都不發(fā)一言。
或許是被他的沉默感染,林小竹也陷入沉默,隱隱的覺得,這次的山海經(jīng)夢境,非同小可,連他這個《山海經(jīng)》主人也無可奈何了,那她自己該如何呢?
歪著頭苦惱的想一會兒,她忽然輕嘆口氣,算了,既來之則安之,若是不知道該如何,那就不如何,且行且看著吧。
她低頭走神的這一會兒,原本安靜的骨傘開始發(fā)出微微的白光??磥?,這夢境又該變了。魏然看她一眼,老生常談道,“越往里走,夢境越不可測,越危險,你千萬跟緊我?!币娝侠蠈崒嵉狞c頭,神色認真又乖巧,他勾了勾唇,溫熱的掌心便覆上她的。
他們隨著夢境的移動,到了一處裝飾仿若客棧的房間,各處青紗綠幔,桌上銅爐飄香,有酒有菜。林小竹早前服下仙力球,感覺不到饑餓,但看那菜肴色香味俱全,看得著吃不著,倒也遺憾。
這時,床簾后有聲音傳來,林小竹正抬眸張望,想看一看那人是誰,卻被魏然拉著躲到一道厚重煙青色垂簾后。這是一個堆放客人雜物的角落,空間狹小。兩人匆忙進來時才發(fā)現(xiàn)這地方根本不夠藏兩人的,魏然只得不動聲色將她圈在懷中。
林小竹從魏然胸前抬起頭來,順著他的目光,透過簾縫看去,只見一個身形細瘦的女子坐在那擺滿酒菜的桌前,一個人自斟自飲。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一個背影,林小竹越發(fā)好奇那是誰,某足了勁兒踮腳跟往外看。
垂簾被她不慎弄出一點細微的動靜,魏然及時伸手握住那飄動的垂簾,低頭將林小竹盯住,看著他的目光,她不敢動了,仿佛自己才是那被他握在手里的垂簾,從他沉默的眸子里,望見兩個小小的自己,正無措而怔怔的傻站著。想到自己還貼在他懷里,臉頰漸漸不爭氣的紅了。對她而言,此時此刻,魏然的眼神是燙的,手掌是燙的,呼吸也是燙的。
“小竹,”魏然似乎并未覺察異樣,只是盯著她額頭冒出的細汗微微怔了片刻,嘴唇無聲問她,“你是不是很熱?”
?。??!
熱你的頭!她真的很想罵人,魏然活了幾千年都白活了,怎的一點不知女兒心思?難道要她把“喜歡你”三個字刻在腦門上他才看得見嗎?
先到這兒,她卻有些想苦笑,也是,魏然這么一個人,要是懂得這些風花雪月的女兒心思,前世就不會讓茵竹抱憾而死了。他是個石頭做的人,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什么叫“喜歡”吧。
林小竹搖了搖頭,對他笑了一下,“你貼我太近了,是有點熱?!?p> “哦,這樣,那我退開一點?!?p> 他放開她,往后退開一點,也只能是一點,這地方太窄了,饒是如此,林小竹覺得也比剛才那樣抱在一起要好多了。
這時,一聲推門聲傳來。
不知來人是誰,只聽那女子突然站起來,將手里的酒杯猛地朝來人一擲,“沒想到你來得這么快,為一本破書,瘋狗一樣追著我跑了三天,不煩嗎!”
“你以為帶著書躲到蝻痂血湖,就能擺脫我們?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九公主啊,你也未免太天真,別忘記這里不是天界,是地府?!?p> 原來那女子竟是九公主火鳳。長琴之前抱著她一路往陰陽谷而去,竟是將她安置在這件客棧,又匆匆返回救出緣空。
透過縫隙,林小竹看見那人側對她而站,身量高大,著黑衣,頭戴同色高帽,正好奇,又聽那人道,“若不歸還《天行策》,哼,不要以為你身份尊貴,我們兄弟二人便不敢動你?!?p> 火鳳將下巴一抬,睥睨道,“我倒要看看,若我偏不還,你要怎么動我。”
黑衣男子還未開口,一道明亮的白衣身影翩然從窗戶飄進來,落在黑衣男子的側首,身量打扮與黑衣男子無異。
林小竹回頭看魏然,“這倆人一黑一白,穿得跟披麻戴孝似的,不會就是電視劇里說的黑白無常鬼吧?”
魏然淡淡點頭。
她默。
聽見白無常含笑對火鳳道,“這書本是我冥界保管之物,若被九公主盜了去,他日天帝責問下來盜竊者是誰,我們兄弟二人是說還是不說?”
九公主是極聰明之人,聽見這話,立即便明了他話中的譏誚:若說,天帝定會好好將她懲罰一番,若又要像上次她砍了三百顆蟠桃樹那樣罰她緊閉百年,那她是萬萬不愿意的;若不說,黑白無常二人會落一個保管不力的罪責,卻罪不至死,反倒是她要更慘些——若被捉回天庭,當著眾仙家的面問罪,傷的不僅是自己,更是皇族的尊嚴,天帝面子上一旦掛不住,會更變本加厲的懲處自己,到時就不是關禁閉那么簡單了之。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但她面上依然趾高氣揚,橫道,“我管你說不說,這本書,我是要定了!”話未落,猛地將飯桌朝黑白無常二人一腳踹去,趁他們格擋之際,翻身從窗戶跳下,逃之夭夭。
她想逃之夭夭,哪能這么便宜,還未跑出二里地,就被黑白無常一前一后堵在鬼門前。
“我們不想傷人,只要你交出《天行策》,我們會當盜書一事從未發(fā)生?!?p> 白無常懷抱拂塵,淡淡看著那個刁蠻的紅衣公主,話雖客氣,他心里卻做好了激戰(zhàn)一場的準備,這個九公主是出了名的悍婦,斷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