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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為你

鏡兒妝(一百一十三)

風華為你 古月瑚 2813 2021-04-10 00:47:22

  魏然進入夢境,看見的就是一片恐怖的尸山火海。

  龍翔山濃煙彌漫,滾燙的氣浪沖上天空,將天邊燒得血紅。腳下充滿各種動物被烤焦的尸體,時而傳來幾聲靈獸喪偶的悲啼。

  他左手撐著骨傘,右手端著天一琴,神色肅穆,靜靜看著火海中央那個苦苦掙扎的影子。

  一根火藤將將舔上火鳳的袖子,她警覺地跳開,隨即,又一根火藤卷向她后心。她看不見,身前還有纏著她的三根火藤。

  眼看那火藤叫囂著發(fā)出“滋滋”聲響就要插入她的心臟。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的長琴急得伸手指著她的背后,示意她有危險。然而火鳳根本無暇分心去看他。

  長琴閉上眼。體內(nèi)僅剩下不到一成的靈力,如今這幅身子已經(jīng)虛弱到?jīng)_進陣法中都做不到,如何救人?

  眼中的絕望和自責一閃而過,下一刻,他睜開眼,決絕的看著火鳳不停閃動的身影,“阿鳳,不要怕,哪怕是黃泉路,我也會陪你一起走下去?!?p>  這時,一個陌生打扮、手執(zhí)骨傘的年輕男子,踩著積云,穿過濃煙,從容的朝陣法中央走去。每一步行走,如穿云踏風,清雅飄逸。

  距離太遠,煙霧太大,長琴看不清那人的臉。從身形上判斷,他卻覺得異常熟悉。

  火鳳已經(jīng)使不出多余的力氣和魏然打招呼,她一邊躲著火藤,一邊尋思著如何才能盡快關閉那該死的陣法。

  長琴的命格已經(jīng)被她改過,如果不出意外,長琴體內(nèi)原有的兩根魂絲都已修補完整,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對。

  她踩著火藤的舌尖翻身躍到幾步外,抽空看一眼長琴。

  心底不禁一顫——為什么......他還是那么虛弱?

  陣法明明已經(jīng)啟動,明明她已經(jīng)把自己的半數(shù)仙元換給長琴了,怎么還是......

  忽然,腹部一陣蝕骨的痛,她微微一愣,立刻低頭,看見腰間被火藤燒出一個口子,皮開肉綻,鮮血不停往外冒。

  左肩一陣火辣辣的疼,她臉色扭曲的回頭,一條火藤從肩膀直接抬頭,毒蛇般試圖纏住她的脖子。

  她繃緊了身體,下意識的抬手想要抓住那條偷襲她的玩意,同時心里做好毀掉一只手的準備。

  剛一抬手,一只胳膊就摟住她的腰帶著她躍上高空。

  陣法的覆蓋范圍很大,所以就算魏然帶著她站得很遠,他們還是在陣法的控制中。

  看清來人的臉,火鳳先是一愣,然后用力甩開他的手,手中的長鞭已經(jīng)對準他的咽喉,警惕道,“你不是孟章,你是誰?”

  魏然正要稍微解釋一下,突然看見數(shù)根火藤不依不饒的朝火鳳后背沖過來,他猛地將火鳳推離出去,足尖輕輕一點,人就閃到火鳳身后,骨傘擋在身前高速旋轉(zhuǎn),充作屏障擋住攻勢迅猛的火藤。

  火鳳反應過來剛才電光火石的一幕,氣得血往腦門上沖,啐了一聲,“要了命了!”

  緩過氣來,雖然很好奇他是誰,怎么會有一張和孟章一樣的臉,但穿者打扮著實怪異,顯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過,很顯然,這個古怪男子的出現(xiàn)對她來說并非壞事。

  過了會兒,見他和火藤無休無止的纏斗,沒有消停的跡象,她有點不耐煩,“你到底行不行?”

  魏然匆匆回頭,“你先出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p>  火鳳不愿意,“要待著你自己待著!禍是我闖的,我要負責到底!”

  “......”

  千條萬條的火蛇剛被打散,一瞬間又纏上來。魏然圍困在中間,只無聲暼她一眼。

  火鳳急得跳腳,“火越燒越旺了,需要關閉陣法......”

  見他沒反應,火鳳汗都冒出來了,“你趕緊閃開,讓我來!”

  魏然輕描淡寫的遞給她一個眼神,“這個陣法,關不了?!?p>  腳下一片火海,魏然的話卻如冰雪,凍得她心都涼了,不死心的道,“關得了,有口訣,就在書里,你趕緊找找......沒時間了!”

  沒等她說完,魏然就祭出天一琴,端坐在陣法中央,“你所指的口訣對關閉《天行策》中尋常陣法有用,可這個,不行?!?p>  “不行?”火鳳懵了,“哪里不行?”

  “你所開啟的這個陣法是逆天改命的陣法,有違天道,力量極強,反噬極大?!?p>  他逆著強烈的火焰看向陣法最中心,《天行策》攤在那里,書頁定格在其中一頁,上面畫滿繁密的奇文異符,他開始撥響琴弦,“這種陣法,唯有毀,方可止?!?p>  “唯有毀,方可止?!?p>  火鳳重復念著這句話,心中開始不安,她睜大雙眼盯著那個白衣黑褲的男子,大聲道,“要如何才能毀了陣法?”

  魏然回頭,目光帶著一點淡淡的笑意,他做了個無聲的口型,“生魂以祭。”

  什么?

  火鳳駭然,“你是說,你是說,要,要把自己的生魂獻出,才能關閉陣法?”

  魏然沒有說話,天一琴發(fā)出錚鳴,仿佛預感到主人的選擇,開始嗚嗚悲啼。

  火鳳只愣了兩秒,就迅速闖入陣法中心,她要阻止那人。

  就算要生魂,也該拿她的!

  火鳳站在三步外,甩出長鞭勾住魏然彈琴施法的手,憤怒道,“趕緊住手!你別以為在這裝好人,死后就能成仙成佛,告訴你,你這么做根本沒半點好處。我也不會感激你?!?p>  “我本就是要死的人,”魏然輕輕笑著,“死在這里無妨?!?p>  “......”火鳳睜大眼睛,“什么叫,你本就是要死的人?”

  “我的身體早已透支,這一身靈力也不屬于我?!?p>  火鳳益發(fā)困惑的盯著這個男人。

  他的臉是孟章神尊的臉,他的聲音也是孟章神尊的聲音。

  可是,那張臉上分明有著不同于孟章神尊的淡漠和滄桑。那雙眼,雖有著孟章神尊的寧淡,沖和,卻也疏離,似乎蒙著風塵與冰霜。

  所以她從第一眼就毫不懷疑,他不是孟章。

  火鳳愣住,片刻后才道,“你,是誰?為何要幫我?”

  “一個路人而已,”魏然微笑,“幫你,也是幫助我自己?!?p>  “便是路人,做一件事,也不會毫無理由,”火鳳不耐的淡嘲,“我要聽實話?!?p>  話落,一團鳳凰真火已經(jīng)凝結(jié)成劍,在她左手中金芒四射。

  魏然只好嘆道,“我是魏然,來自21世紀,準確的說,是孟章神尊的轉(zhuǎn)世,亦是贈夢人。其實此處,只是一個真實的夢境。你是夢里人,真實的你,你們,包括這里的一切,都是過去的人,過去的事。我來此,是想尋找《天行策》的下落,救我的一個……朋友。同時看看能否逆轉(zhuǎn)夢境,給你和長琴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火鳳很困惑,前面的話她一個字沒懂,不過她并不關心,她抓住最后一句,“我和長琴?重來一次的機會?什么意思?”

  “或許你很奇怪,你已經(jīng)替長琴逆天改命,換給了他你一半的仙元,如今,”魏然掃一眼陣法之外那個單薄的白影,“他卻依然不見好轉(zhuǎn)?!?p>  長琴虛弱的站立不穩(wěn),正單手撐地要站起來,想再次用身體撞向頑固不動的結(jié)界?;瘌P不忍看他又一次墜地受傷,移開了目光。

  魏然接著道,“只有在你死后,替換給長琴的半數(shù)仙元才會真正起作用。只是,一旦你死了,長琴也會活不長。所以,這一場你費盡心力進行的所謂的改天換命,不過是老天爺同你開的一個玩笑,或者,換句話說,是你自以為是、一意孤行鬧的一個笑話。更糟的是,你這次闖的禍,不僅會引來這一場天火,緊接著,還有另一場天懲。到時,你的命運,長琴的命運,都由不得你們自己。“

  “天懲?”火鳳聲音顫抖。

  “你私盜禁書,引來天火,燒毀三十三重天?!?p>  魏然使了個法術,骨傘飛到火鳳面前緩緩轉(zhuǎn)動起來,擋開火藤的同時,展開一個個鮮活的畫面,那是這場火災導致的后果。

  “天火落入凡間,燒毀四十七座仙山,燒干一百一十八個湖泊,燒毀無數(shù)良田,死了無數(shù)生靈。這樣的罪,便是天帝不罰你,眾仙家不怪你,天道也容不下你。所謂天懲,就是上天因這罪過而降下的一百零三道天雷?!?p>  火鳳深深吸口氣,“怎么會……”

  為了救長琴,她設想過,自己會不惜一切,哪怕會萬劫不復,可是,她沒想過,竟會連累整個蒼生。

  魏然見她臉色不好,“后面的事,你如果不想聽,我便不說?!?p>  火鳳無力的張了張嘴,她的耳朵嗡嗡響,魏然的每個字都像一道雷。她卻遏制不住心底的想法,“不,你說下去?!?p>  魏然便繼續(xù),“后來,你被囚在懲仙臺上,才只承受三十三道天雷,便已氣若游絲。”

  “就連天帝替你開壇求情,也降不下天懲。一百零三道天雷,一道也不能少。只是,當你受到第四十三道的時候,長琴出現(xiàn)了。他將你的罪攬過去一半。那最后六十道天雷也盡數(shù)劈在他的身上。天懲結(jié)束,你們兩人的命雖還在,可一身仙骨全被打散了。沒有仙骨,你們不再是仙,只能下地府入輪回,修滿八十八萬功德方可重新飛升。”

  隨著魏然的聲音,那些陌生而遙遠的畫面仿佛在她面前不斷出現(xiàn)。

  她的臉色蒼白,皮膚冒出冷汗。明知這些畫面很荒唐,心痛的感覺卻阻止不了。

  她吸口氣,知道故事不會到這里就結(jié)束的,她控制著情緒,“后來,發(fā)生什么了?”

  “你們一同入地府,本該一起入輪回,按照生死簿上的記載,你們有八世情緣,世世圓滿,當順利修滿八世功德才對......只是,你們在地府那段時間出了意外,進入輪回之后,不僅一世比一世凄慘,你們對彼此的記憶也不復存在。每一次轉(zhuǎn)世前,長琴都會在冥河畔香積亭等著你。你一直沒來過。他一直以為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地府,一直在香積亭中等了你一千多年。

  “這是為何?”

  火鳳幾乎是咬著舌尖吐出這幾個字,那種攥住心臟撕扯的感覺讓她難受,當年,他們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其中具體原因我尚不清楚,我只知,長琴一旦回到地府,對前一世輪回的記憶,包括對你的記憶,都會忘得一干二凈。”

  說到這里,魏然的話有一點無奈,“地府的日子太黑,太長了,他喜歡提一盞燈,到鬼門前,等待他的不歸人……”

  魏然停頓了一下,目光偏向某處,下意識跟隨他的視線,火鳳看到那個兀自掙扎著的人影,一瞬間,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顆心幾乎奔出心腔——什么知了,什么改天換命,都見鬼去!

  她轉(zhuǎn)身朝那個血跡斑斑的人飛奔而去——他再這樣不要命的撞下去,立刻就會死的!

  《天行策》把三十三重天變成地獄,天界,凡間,無數(shù)生靈因她而死。就讓她做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吧,上天堂也好,入地獄也罷,她得先阻止長琴自毀靈體!

  在她轉(zhuǎn)身的一剎那,魏然的嘴角微微的彎了一下,“終于走了,現(xiàn)在,我來看看當年在地府,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落得世世離別?”

  魏然信手撥弄琴弦,玄音錚鳴,一旁,骨傘懸在空中,極速旋轉(zhuǎn),白光一簇簇爭先恐后似的從里釋放。

  沒多久,整片天空,忽然變成一個迅速坍塌的黑洞,所有的光都不可阻擋的呈逆時針朝洞口流淌。

  待黑洞終于坍縮成一個黑點,最后完全消失不見,魏然才停止撥琴的手指,緩緩睜開雙眼。

  一切景象都完全變了樣。此刻,他已身處另一個時空……

  另一邊,火鳳帶著長琴退離陣法覆蓋的范圍,將傷痕累累的他安置在長琴別院,才匆忙返回龍翔山。

  當她回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天火幾乎熄滅殆盡,天空上飛過一條渾身潔白、閃耀著圣光般的白鯤。她震撼極了,從沒見過這么龐大,這么美麗的大魚。

  她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魏然不知所蹤了,她有些失落,那個人,果真是從21世紀來的贈夢人嗎?她所在的這個世界,她身邊的人,她經(jīng)歷的一切事情,真的如他所說,只是一場夢嗎?

  她抬眼去看大火過后露出幾分澄凈的天空,幾只五彩鳥兒嘰喳叫喚著飛過,忽然間,一種不真實的空虛感從心底深處淌出。隨即,她用力敲了敲頭,“瘋了,真的是瘋了,居然會被他蠱惑!”

  她看著自己那雙在陽光下連絨毛都看得清楚的手,不禁想:如果連自己所在的世界、所熟悉的人、所經(jīng)歷的事都是一場夢,那么,自己這個人的存在不也是假的?這樣一來,生命中到底還有什么值得相信?

  不過,她并不會想到,魏然所說的一切都會在將來成真:天懲,天雷,轉(zhuǎn)世,輪回,八世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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