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和將軍們散去后的營帳里頓時空闊了許多。獨自站在地圖前的項羽總覺得,自己遺漏什么?自從拒絕章邯求和的那一刻起,項羽就知道章邯不會坐以待斃,而自己要想讓他主動投降,就必須要再打一仗。倘若章邯在司馬卬尚未占領河內(nèi)之際,迅速率軍南下,后果不堪設想。此刻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漳河岸邊的一個渡口上——三戶。
項羽轉身叫侍從召蒲將軍入營。這個時候面對項羽的突然召見,蒲將軍隱隱預感到有要事發(fā)生。他一陣風一般匆匆走進項羽的營帳。
“你立刻率軍星夜趕往三戶,務必在秦軍到達前占領三戶,切斷秦軍南逃的退路?!表椨鹨娖褜④娮叩矫媲爸苯用畹馈?p> 蒲將軍帶兵出發(fā)后,項羽的心中才稍稍感到平復。就在蒲將軍帶兵南下的時候,董翳帶領一支秦軍向南疾馳而去,目標三戶。楚軍一日行進未曾停歇,路上僅吃了一點干糧。傍晚時分,蒲將軍帶兵到達三戶漳河渡口,立刻收集渡船竹筏連夜渡河。楚軍剛剛渡過漳河,秦軍前鋒到達三戶。董翳站在岸邊看著,楚軍的最后一艘渡船漸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里,心里充滿了無限的失落。第二天一早秦軍利用臨時拼湊的渡船強渡漳水。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楚軍,突然發(fā)現(xiàn)秦軍已經(jīng)登岸,迅速拿起兵器沖向岸邊與秦軍混戰(zhàn)在一起。鮮血瞬間染紅了冰冷的漳河水。蒲將軍心里十分清楚,必須在秦軍后續(xù)部隊未完全渡河之前將岸上的秦軍全部殲滅。他揮劍砍殺了近前的幾個秦軍士兵,指揮楚軍將秦軍的登陸部隊緊緊壓縮在漳河岸邊將其殲滅。站在對岸董翳遠遠的望見岸邊僅剩的幾個依然奮戰(zhàn)的秦軍士兵陸續(xù)倒下。知道楚軍已經(jīng)牢牢地控制了漳河渡口。再打下去已經(jīng)沒有意義,便下令撤兵。
章邯在董翳率軍走后,已經(jīng)動員了全部兵力準備南下。這時董翳帶領殘部回到了棘原。章邯得知三戶被楚軍占領后異常驚愕。他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的處境越來越不利了,他不敢再困守棘原,必須馬上做出行動,以擺脫眼下這種被動的局面。他隱約的感覺到項羽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強悍的對手。他自己在軍事上的輝煌將會因這場戰(zhàn)役而被改寫,或許再也不會有勝利相伴了。
項羽在蒲將軍走后也已經(jīng)做好了進攻的準備,這時龍且走進營帳向他報告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一支秦軍已然南下向三戶方向開去,但主力仍在棘原未動。”
“我本意是想若秦軍南下爭奪三戶,我可出兵打擊其側背,與蒲將軍在漳水一線形成對章邯的夾擊之勢。”項羽說。
“但眼下楚軍主力未動,其意圖令人難以捉摸?”英布有些疑惑的說
“我判斷章邯一定會南下,只是會從哪渡河,尚不清楚?”項羽一時有些捉摸不定。
“汙水”范增說,“章邯會先向西渡過汙水,然后在向南渡過漳水?!?p> 范增的提醒,一下解開了這個一直困擾項羽心中的結。
“南下先向西渡過汙水,借汙水掩護我軍側翼,再南渡漳水?!闭潞谧约旱臓I帳里召集諸將作了最后的作戰(zhàn)部署。所有的將領都認為這是眼下所能做的最好的作戰(zhàn)方案了。章邯忽然覺得很欣慰,他下令全軍立即南下。就在章邯離開棘原的時候,楚軍的斥候回到營地將章邯南下的情報交給了項羽。項羽沒再猶豫,楚軍迅速渡過漳河向南追擊秦軍。當楚軍到達汙水時,秦軍大部已經(jīng)渡過汙水。楚軍的突然出現(xiàn),讓留在東岸的秦軍頓時感到恐慌。這時負責殿后的董翳抽出佩劍帶領秦軍組織臨時防線迎戰(zhàn)楚軍。楚軍挾戰(zhàn)勝之威士氣如虹直徑向留在汙水東岸的秦軍發(fā)起進攻,秦軍拼死抵抗,依然無法抵御楚軍的凌厲攻勢,臨時防線頓時崩塌秦軍傷亡大半。楚軍占領汙城。董翳帶領殘部沖到水中登上最后飄蕩在水面的渡船。
占據(jù)平陰成功的阻止了司馬卬南下之后,劉邦率軍進攻洛陽。洛陽這個東周建都四百余年的大都邑,城堅池深固若金湯,西征軍久攻不克。頓兵于堅城之下的劉邦,再一次選擇了隱忍和放棄,西征軍開始南下退往陽翟。大軍在過轘轅時,遇到了率軍趕來的韓王成和張良。與劉邦在下邳有過一段共同奮斗經(jīng)歷的韓國貴族張良,曾經(jīng)認為劉邦天授的人。劉邦再次見到這個眉目清秀書生模樣卻能運籌帷幄膽識過人的青年,有著異乎尋常的親近感。
“沛公率軍西征,先后進攻昌邑、開封、洛陽,均未能攻克。”張良懇切的對劉邦說,“可見秦軍在函谷關以東馳道沿線的城邑防守異常堅固。所以沛公應改變進軍路線,從陽翟南下,經(jīng)宛、丹水、武關出峣關、藍田打擊關中側背,一舉攻克咸陽?!?p> 張良的一番對策,使得多日愁眉不展苦于無法打開局面的劉邦茅塞頓開。一瞬間對進軍關中充滿了信心。西征軍到達陽翟,經(jīng)過短暫的休整后,劉邦留韓王成守陽翟,自己和張良一起率軍南下。西征軍在犨東打敗了南陽郡守呂齮,呂齮率領秦軍殘部退守宛。劉邦自西征以來,一路上采取的皆是避實擊虛的游擊戰(zhàn)術,從不強攻堅城幾乎成了他習慣性的作戰(zhàn)思想。當他率軍追擊至宛城下時,看著高大的城墻,他幾乎慣性的下令繞過宛西進向酈進攻。
“我們雖然想迅速入關,但秦軍兵力不弱,憑險固守。若不能攻克宛,我軍在前進受阻,呂齮出兵打擊我軍側后,則我整個西征軍將有傾覆之憂?!睆埩继嵝褎畹馈?p> 劉邦聽了,驚了一身冷汗。戰(zhàn)場形勢變化無常,終不可以以單一的戰(zhàn)術為整個戰(zhàn)局唯一的作戰(zhàn)原則。他馬上下令回師宛。西征軍立刻掉頭向著宛的方向悄然奔襲而去。呂齮以為劉邦已撤軍西去,便放松了戒備。不想西征軍突然回師包圍了宛,呂齮倉促組織防御已經(jīng)措手不及。他絕望的抽出自己的佩劍準備自殺。這時門下舍人陳恢上前奪下了他手中的劍,然后自己孤身一人去了劉邦的大營。陳恢陳述的利害,讓劉邦心服,開出的條件也近情理,于是劉邦答應呂齮投降。封為殷侯,讓他繼續(xù)帶兵守衛(wèi)宛。陳恢被封為千戶。呂齮的投降直接導致了宛以西的丹水、酈、析等城邑軍民都在西征軍到達后開城投降,西征一路秋毫無犯勢如破竹。沿途的百姓對這支紀律嚴明的軍隊歡迎與支持劉邦,讓劉邦深刻的領悟到了收拾人心的價值和意義。
再次戰(zhàn)敗的章邯在汙水西岸的營帳里徹夜未眠。他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渺茫死死地纏著自己怎么也掙不脫。第二天傍晚,司馬欣過來悄悄地對他說,“河內(nèi)已被司馬卬攻占?!闭潞犃诵睦镆惑@。此刻他十分清楚秦軍向西撤退的路徹底的斷了。自己已然處在楚軍的戰(zhàn)略包圍中。朝廷的勾心斗角仿佛一下子都與自己毫不相干了。
“我們尚有二十萬大軍。背靠太行山,沿汙水布防,側翼依托漳水,足以固守。”董翳頗為自信的說。
“但這塊地方過于狹窄,我軍難以展開?!闭潞f。“而且我們的糧草已經(jīng)所剩無幾,糧道也斷了”
“帝國不再需要我們了”司馬欣有些沮喪的說。
“不”章邯說,“是帝國不再相信我們了?!?p> “眼下我們還要向南突圍嗎?”司馬欣問。
“突圍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章邯說。
“那么只有投降了?”董翳看著章邯沉郁的面容,試探著問道。
“派始成再去一次楚營”章邯無奈的說,“約降。”
當始成再次出現(xiàn)在項羽的營帳里時,項羽已經(jīng)知道他來的目的了。他頗為熱情的接待了這位章邯的密使,把他安頓在離中軍不遠的營帳里。
“現(xiàn)在章邯已經(jīng)陷入死地”英布說,“如果不趁機將其殲滅,否則我們必然會重蹈武信君的覆轍?!?p> “此一時,彼一時?,F(xiàn)在秦廷已然完全拋棄了他”范增說“眼下章邯已無家可歸,還為誰賣命?”
“困獸猶斗,何況是人。二十萬秦軍拼死相向,我們即使勝了,付出的代價或許會異常慘重?!表椨鹄潇o的說,“我們現(xiàn)在糧草消耗太大,再打下去怕難以為繼,不如準降?!?p> 項羽的話語一出口,讓所有在場的將軍和諸侯們感到震驚,卻沒有一個人反對。所有人的心里都十分清楚,秦軍曾經(jīng)殺了他的祖父項燕和叔父項梁,這種刻骨銘心的仇恨是絕對無法容忍和消釋的。但項羽答應了,答應了一個與自己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敵人的條件和他的請降。他主動放棄了一個絕佳的復仇的機會,一個可以安慰自己親人地下亡靈的最神圣的祭祀。使得更多鮮活的生命得以延續(xù)。他們中間的許多人不需要再在死亡的邊緣掙扎了,這場戰(zhàn)爭結束了。
當太陽再次升起,溫暖的陽光照耀著洹水南岸的殷墟時,項羽終于見到了自己一直都在面對卻無緣相見的強勁的對手章邯。這個曾經(jīng)最后一次創(chuàng)造了秦軍輝煌的將軍流著淚對項羽說:“趙高弄權,天下民不聊生。我與將軍為敵也是不得已而為?!?p> “將軍誠心相投,我必以誠相待?!表椨鸢参康?。秦楚兩支有著數(shù)百年恩怨和世仇的軍隊終于在這一天將營帳扎在了一起,這或許是他們的先人所無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