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再次打開車門，車?yán)锏钠じ镂端查g沖進(jìn)他的鼻子。和車外的清新空氣相比，艾倫覺得車?yán)锏钠じ镂队幸环N壓迫性的刺激。
艾倫選擇把車門全都敞開，這樣不但能散散車?yán)锏钠じ镂?，還能方便自己找鑰匙——他覺得鑰匙一定是掉在車座和車門之間的縫隙里了。
但是艾倫沒有找到。不過，他確定自己之前是把鑰匙裝在了左褲兜。
“到底在哪呢？”艾倫喃喃道。艾倫站在車外，把上半身探進(jìn)車內(nèi)摸索著。
“爹地！”艾倫聽到女兒在叫自己。他只想著要看看女兒那邊的情況，以至于艾倫在那一瞬間忘記了自己正在車?yán)飶澲Ｋ灞灸艿匾恢薄^撞到了后視鏡上。
“該死！”艾倫到目前所有的不滿，在這一次算不上猛烈的碰撞下爆發(fā)出來。他一會兒還要指揮搬家公司的人抬家具、忙活瑪麗開學(xué)的事，還要準(zhǔn)備新工作的各項事宜(艾倫的新工作是一名藥物銷售顧問，薪資待遇很不錯)。而他連房門鑰匙都找不到，這些事情還怎么完成？
艾倫的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了掛在后視鏡上的相片吊墜上。
艾倫的妻子發(fā)生過一場車禍——一輛闖紅燈的皮卡撞擊了妻子所駕駛的suv，左側(cè)車身嚴(yán)重凹陷變形。艾倫永遠(yuǎn)忘不了妻子的血肉和變形的車門黏在一起的慘狀，還有鮮血染紅的安全氣囊、掛著內(nèi)臟的手剎。
從此以后，艾倫就包攬了生活中所有的責(zé)任和負(fù)擔(dān):工作、女兒，還有家務(wù)。艾倫時常感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圓圈里，只要踏出這個圓圈一步，生活緊接著就會土崩瓦解。不過艾倫時常能感受到妻子充滿期許的目光，伴隨著清晨第一縷陽光投射到艾倫臉上——艾倫把這種感覺當(dāng)成每天起床的動力。
等等。艾倫感受到了一絲從手剎和車座之間的縫隙里射出來的微弱反光——新房門的鑰匙就在那里。
“為什么偏偏掉在這里？”艾倫的語氣像是指責(zé)鑰匙一般，然后用食指和中指將其捏了出來。
艾倫關(guān)上所有的車門，然后摁了一下車鑰匙上的鎖門按鈕?！皢簟钡囊宦暎囬T就鎖上了。
艾倫還記得剛才女兒的呼喚聲，他得趕緊過去看看。
“喂！混賬畜生！走開！”妻子在世的時候，曾立過一道家規(guī):不準(zhǔn)罵人，尤其是當(dāng)著瑪麗的面。艾倫一直遵守著這條規(guī)定，但這不代表他再沒罵過人。獨自一人或者和朋友們喝酒時，艾倫還是會說臟話的。只要不是當(dāng)著妻子和瑪麗的面，艾倫就覺得無可厚非。而且艾倫覺得情緒到了的時候，就必須得罵出來。
可現(xiàn)在艾倫可管不了這么多。相反，艾倫恨不得把自己掌握的所有臟話全都喊出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女兒身邊那該死的東西嚇走。
女兒正蹲在家門口，任由一條狗舔著她的手。那是一條黑色的杜賓犬，胸口還有一小部分的白色斑紋。
艾倫不反對女兒和小貓小狗嬉鬧，但是眼前這條狗讓艾倫恨不得上前猛踹一腳——
這條狗就是高速公路上的那條。
“走開！”艾倫用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速度來到女兒身邊，一腳將那條杜賓犬踹開。杜賓犬發(fā)出一聲呻吟后，溜開了。
“它沒有咬到你吧，寶貝兒？”艾倫抓起女兒的手，仔細(xì)地查看一番。
“沒有，爹地?！迸畠壕镏旎卮?。
“它從哪兒冒出來的？”艾倫問。
女兒搖搖頭。
算了。艾倫不想讓女兒覺得自己神經(jīng)兮兮的，只是一條煩人的狗而已，艾倫決定不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艾倫打開房門，一股檀木的香氣撲鼻而來。這讓艾倫因勞累而變得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變得像棉線般柔軟。
看看這所房子吧，這就是你辛勤忙碌換來的精神居所，艾倫對自己說。
不知怎得，艾倫感覺自己此時就像是一個小孩。他用一種孩童般好奇的目光環(huán)顧著四周：墻壁是用暗黃又有點偏橙色的油漆粉刷過的，但并沒有那種刺鼻的油漆味兒。而地板則是用檀木鋪成的，這就是為什么屋子里彌漫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檀香味兒。
還有這復(fù)古式的吊燈還有中世紀(jì)風(fēng)格的壁爐，讓整個屋子有一種讓人心生敬畏的感覺。整個布局給艾倫一種規(guī)整統(tǒng)一的氣勢——這座房子看上去幾乎沒有被一代代的主人翻修整改過，而是一直保持著最開始的模樣。
“我喜歡這里！”女兒拍著手歡呼道。
不光女兒喜歡，艾倫也覺得這座房子超乎了自己的預(yù)期，這讓他瞬間感覺自己對這座房子有了一種歸屬感。艾倫帶著女兒在屋子里四處參觀著——這棟房子的房間很多，足夠滿足他和女兒的各種需求，通往地下室的推拉門位于連接一樓和二樓的木頭樓梯（艾倫估計這樓梯也是用檀木做的）后邊。
兩人繼續(xù)順著樓梯往二樓上走，樓梯一側(cè)的墻面上則是很多壁燈。此時已經(jīng)接近傍晚了，雖然屋內(nèi)還算亮堂，但是艾倫還是想一次打開所有的壁燈。
樓梯大約有十來級，壁燈則安裝了足足五個。艾倫覺得根本沒必要安裝這么多的壁燈。事實上兩盞就夠了——一個在樓梯的最下邊，另一個在最上邊。就在艾倫順手打開每一盞壁燈的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中間的那一盞燈是壞的。
無所謂，反正也用不了這么多的燈。艾倫迫切入住的好心情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影響。
二樓的裝飾風(fēng)格和一樓是一樣的，只不過空間相比一樓來說有點狹小，當(dāng)初的設(shè)計師應(yīng)該是把二樓設(shè)計成專門用來充當(dāng)臥室的地方。正對著樓梯口的是一臺放著吊籃的木桌子，左邊和右邊分別是兩個臥室，樓梯口的背面則是一扇窗戶，窗戶的左右兩邊同樣有兩個臥室。
“這下你可有專門的玩具屋嘍?！卑瑐惪吹脚畠旱陌咨r衫已經(jīng)被汗水微微濕透了，那件襯衫是妻子賽琳娜在圣誕節(jié)買給瑪麗的，胸口處還印著一個面露微笑的小熊。
艾倫搖了搖頭，他搬家到這里的目的就是想走出妻子去世的傷痛。艾倫之前曾打著衣服尺寸不合適的幌子想把這件襯衫扔掉，可瑪麗說她很喜歡，死活都要穿在身上。
艾倫干脆把瑪麗抱了起來。
“嘟嘟——”艾倫聽到屋外有一陣沉悶的車笛聲。
貫穿二樓各個臥室的是一條狹窄的通道，艾倫抱著瑪麗走到窗前——搬家公司的卡車停在了家門口。
艾倫本想帶女兒把二樓的房間逐個看看，但是搬家公司的卡車已經(jīng)在樓下摁喇叭了，于是艾倫只好抱著女兒下樓給他們開門。
搬家公司的搬運人員利利索索地將一個個紙箱子從卡車上搬下來，艾倫則先示意他們將這些紙箱子暫且放在客廳里。
這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就夠他們忙活一陣子了，艾倫心想，他決定趁這個空檔和女兒參觀一下二樓臥室。
臥室的裝修風(fēng)格依舊是那種復(fù)古式的風(fēng)格：偏橙色的墻壁，檀木的地板。但是有一間房間卻顯得與其他房間格格不入——那是二樓窗戶右邊的臥室。之所以說它與眾不同，是因為之前的房主似乎沒有給這間臥室粉刷上那種偏橙色的油漆。這點艾倫也不好說，因為就算粉刷過這間臥室的墻壁，也會被那層粉色的墻紙給蓋住。
“你想要哪個房間呢？”艾倫和女兒已經(jīng)參觀完了所有的臥室，現(xiàn)在他們正準(zhǔn)備下樓看看工人們的進(jìn)度如何。
“就是那個，”女兒說，“貼著粉紅色墻紙的那一間?！?p> 艾倫早就預(yù)料到女兒會選擇那一間，他推測那件貼有粉紅色墻紙的房間就是上位房主安排給女兒的臥室。艾倫確信上位房主有一個女兒，沒準(zhǔn)年齡和瑪麗相仿。
說實話，他不知道賽琳娜的去世給女兒的影響到底有多大，所以艾倫計劃著給瑪麗的臥室好好裝飾一番。艾倫認(rèn)為，好環(huán)境才會有好心情。而這粉紅色的墻紙看上去就很不錯，簡約卻惹人喜歡，像是涂抹在女人嘴唇上的口紅。
而且這還省下來翻新的時間，艾倫可以游刃有余地忙活其他事情。
艾倫想起賽琳娜之前買過一支粉紅色的口紅，就是那種被稱為“死亡粉”的顏色，但是這種顏色涂在賽琳娜的嘴唇上確是那么的性感。艾倫看到那粉紅色墻紙的瞬間，賽琳娜對著鏡子抹口紅時的場景像潮水般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這樣涂顯得我好黑啊?！?p> 艾倫打了一個激靈，他認(rèn)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畢竟今天的糟心事可夠他受的了，出現(xiàn)幻聽很正常，這都是神經(jīng)敏感的原因。
可那聽上去確實是她的聲音，仿佛賽琳娜就在這間臥室里。
艾倫咽了咽口水。
“喜歡墻上的粉紅色墻紙嗎？”艾倫問女兒，他努力讓注意力集中到女兒身上，而不是任由自己淪陷在那些毒藥般的往事。
“嗯！”瑪麗那地中海潮水般湛藍(lán)的瞳孔，簡直和賽琳娜的瞳孔一樣。
“嘿！”艾倫吆喝了一聲，他這一聲把瑪麗嚇了一跳。
那些搬運工已經(jīng)把所有的紙箱子抬進(jìn)了屋內(nèi)，現(xiàn)在的一樓客廳里已經(jīng)擺滿了紙箱子，還有沙發(fā)、電視、書桌之類的大件家具——現(xiàn)在他們正在把床抬進(jìn)來。
艾倫先是摸了摸瑪麗的頭以示歉意，緊接著舉起手招呼著，用手勢示意搬運工將床抬到二樓。
搬運工先是把較小的床抬進(jìn)來，那是瑪麗的。如她和艾倫所愿，搬運工把床抬到有粉紅色墻紙的那間臥室。
緊接著就是較大的那個，艾倫倒是覺得自己住哪間臥室都可以，于是選擇了正對著樓梯口右邊的那間臥室（后來瑪麗稱那間臥室為1號臥室，她自己的那間是3號臥室）。
隨后搬運工陸陸續(xù)續(xù)地將各種艾倫覺得有必要繼續(xù)使用的舊家具抬了進(jìn)來，不一會兒，紙箱子之外的所有玩意兒都被安排到了指定的位置。
新家的雛形便有了，艾倫希望這座房子能成為生活重回正軌的開始。
THERAN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