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相撞

　　但是艾倫也無法確定。不停擦拭擋風玻璃的雨刷，遮擋住了所有能用來識別出弗蘭克的特征。

　　不過艾倫有一種感覺，這人就是弗蘭克。

　　艾倫的視線從車前窗轉(zhuǎn)移到副駕駛的車窗上。但這并不是在他自己的意識下完成的——而是由于漂移的汽車，如果他不想扭斷脖子，艾倫就只能通過別的車窗看清外邊的情況。

　　在一瞬間，在車窗上滑過的雨痕仿佛消失了。艾倫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人的正臉——

　　盡管他不敢相信，也不明白為什么會在這里遇見他。不過這個快要被自己撞到的人，真的是弗蘭克。

　　老弗蘭克沒有看見坐在駕駛座上的是艾倫，他只是目瞪口呆地望著艾倫的汽車從自己身邊漂移而過——像一個始終沒有旋轉(zhuǎn)起來的陀螺般，撞在了路基上的消防栓。

　　從紅色消防栓里噴出的水柱聲，和雨聲混在了一起。也許是這場陣雨正在變小的緣故，消防栓的呲水聲顯得清楚極了。

　　“嘩——”弗蘭克猛得一哆嗦，然后像是剛想起來什么似的——他一下子跌坐在柏油馬路上，濺起一圈很微小的水花。

　　幾乎在同時。當弗蘭克驚慌失措地摔倒在馬路上時，艾倫的頭也如隕石撞擊地球般，磕在了方向盤上。

　　“哇偶……”那股仿佛要把頭顱撕裂開的疼痛如約而至地襲卷而來，緊隨其后的是潮水般的火熱。我的頭一定是出血了……

　　老頭，弗蘭克！擔心弗蘭克的念頭瞬間就被持續(xù)的疼痛所取代，艾倫試圖把頭抬起來。這該死的車，艾倫捂著自己的額頭，躺在椅子上喘氣。

　　如果安全氣囊可以像說明書上那樣彈出來的話，艾倫也許就不會受這么大的傷。

　　他怎么在這？艾倫一邊咳嗽著（他沒想到用嘴輔助喘氣也會噎著），腦子里一邊思索著——盡管這樣做讓他的腦袋更疼了。

　　“他人呢……”艾倫想要打開車門，但是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把車門抵住了。他沒發(fā)輕松打開車門，艾倫已經(jīng)沒有什么力氣了——他把幾乎所有的力氣用在剛才……

　　該死，我死了？艾倫把手從額頭上挪開，火辣辣的滾燙疼痛迫使他重新捂住額頭——死了感覺不到疼。

　　如果死了就能拜托疼痛的困擾，艾倫現(xiàn)在突然有了想死的沖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和賽琳娜一樣，出了車禍——只不過艾倫沒有死掉。

　　除了打不開車門以外，艾倫沒發(fā)現(xiàn)其他什么異常。車里的其他地方好像沒有受到什么損壞——除了后視鏡。

　　艾倫發(fā)現(xiàn)原本掛在后視鏡上的掛墜，現(xiàn)在只剩下一根紅繩。

　　他下意識地想要四處尋找一番?？梢坏┌瑐惿晕⒆岊^離開靠椅，他就感到自己的腦袋想要從脖子上蹦下來。

　　弗蘭克坐在馬路上的一個小水洼里，他還沒有從剛才的驚訝中緩過神來。這本身就是對老年人的一種挑戰(zhàn)，有些人沒有完成這項挑戰(zhàn)，然后就突然死掉了。

　　但弗蘭克的心理承受能力顯然很好，至少比那些因心臟病突發(fā)去世的人要好得多。

　　為什么車里的人沒有動靜？弗蘭克的神經(jīng)中樞告訴自己:老家伙，你還活得好好的?？赡莻€喝醉酒的家伙可就沒這么幸運了。

　　如果那小伙子沒發(fā)了瘋似的扭轉(zhuǎn)方向盤，我可就躺在雨里不動了。弗蘭克對這位司機（他還沒發(fā)現(xiàn)開車的其實是艾倫）的同情，在一定程度上戰(zhàn)勝了憤怒。

　　他理解這個年輕人。

　　弗蘭克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很輕松的站起來。他也是現(xiàn)在才意識到自己也只是受了點驚嚇，沒有他本以為的那樣被車身撞到。

　　“感謝上帝……他沒事兒?！笨吹礁ヌm克還能安然無恙地站起來，艾倫長舒了一口氣——緊接著是猛烈的咳嗽。

　　他感覺自己不能再說話了，艾倫的嗓子已經(jīng)嚴重沖血。

　　摔倒在地上對弗蘭克來說，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影響的。當他站起來準備邁步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有些使不上力氣。

　　不知道這年輕人怎么樣了，弗蘭克看到撞上消防栓的車門已經(jīng)嚴重變形了——從外邊似乎很難把這門打開。也許消防隊會有辦法。

　　但是弗蘭克沒有手機。他也知道這附近沒有什么公用電話亭，可以及時向醫(yī)院呼救。

　　“嘿，年輕……”

　　弗蘭克一時語噎，他用手心把車窗上的雨水抹掉。

　　是我，艾倫覺得弗蘭克已經(jīng)認出了自己。他在心里和這位老朋友打著招呼，臉上則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神情。

　　“天吶，艾倫！”隔著車窗，艾倫也聽到了弗蘭克的驚呼。這渾厚的嗓音即使是在嘶啞的狀態(tài)下，也具有很強的穿透性。

　　弗蘭克試著想要把車門打開。車門只是發(fā)出一陣悶響，并沒有絲毫被打開的痕跡。

　　這并沒有讓弗蘭克放棄，他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執(zhí)著——要把艾倫從車里救出來。這種執(zhí)著并不是出于和艾倫的友誼，而是因為一種更深遠的緣由。

　　一個他不想記起的經(jīng)歷。

　　“弗蘭……”艾倫感覺自己只要說一個字，淤積在嗓子里的血就會從嘴腔里噴出來。他干脆放棄了這個念頭。

　　“能聽見嗎？是我！”弗蘭克仍然沒法把門打開，他使勁敲著車窗——他擔心艾倫會昏迷過去。

　　一旦昏迷，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這是弗蘭克唯一可以確定的，他不想讓熟悉的一幕再次重演——他不允許這種事情再在自己的眼前發(fā)生。

　　“嘿！”

　　好困啊，該死。艾倫覺得自己逐漸感覺不到額頭處的疼痛了，那些痛感仿佛正在從自己腦袋里流走——就像是馬桶里抽下去的水。

　　艾倫覺得史無前例的輕松，他甚至能聽到賽琳娜在耳邊低語。他轉(zhuǎn)過頭去——

　　賽琳娜正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臉上沒有血跡，腹部也沒有被車門刺穿。她正微笑著朝艾倫說些什么。

　　什么？艾倫好像聽不見賽琳娜在說些什么，即使是在這么近的距離——他只是能看到賽琳娜的嘴在一張一合，而且嘴唇上還涂著粉紅色口紅。

　　“醒過來！”

　　這不是賽琳娜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