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了中午,車馬駛進了一處桃花林內(nèi),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更有一條小河悠悠流淌向遠方。
直直順著小河往上走,水盡林竭,便看見一座山,尋了一會,便見到了一道小口,人高,不能伸手,馬只能夠勉強進入。
這時,張夫子舍了車廂,將其砸爛成一堆柴火,兩個男娃則牽著低著頭的馬走進山洞內(nèi),隨后一堆女眷,而他則在最后面斷后。
于山洞內(nèi)走了走了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之聲相聞。
不止是他們一家人來,還有著幾十家早已來到,林林總總有兩百多人,男女老少都有,來來往往,熟悉著新鄉(xiāng)。
“發(fā)生了什么事?”龍世薪遇見了一個熟悉的婦人,記得好像是姜夫子的一個妾侍。
“主都正在大肆捕捉術(shù)士,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百多人慘遭毒手,還沒有結(jié)束,圣神準備活埋了他們……”婦人憂嘆。
“術(shù)士?!”
“是被砸了飯碗,轉(zhuǎn)了行當?shù)睦蠋焸儐帷?p> 龍世薪一愣。
她不是沒有想過封禪之時,于太元山腳下踐踏圣神之名的一群人遭受到理所當然的報復(fù),可是現(xiàn)在這一群人,以自己的徒婿為例,連一根毛都沒有損傷到,死的卻是那一群已然認輸?shù)钠胀ɡ蠋?,憑白受了池魚之災(zāi)。
“他們又在暗地里教人了嗎?”龍世薪再問道。
“不,只是因為一句話——”
很快,婦人說了一個明白,令人發(fā)笑。
長生不死,是自古以來諸人都存于心中的夢想。
就算是自稱為圣神的那人也不例外,便召集天下的異人幫助自己鉆研長生不死之法,其中有候、盧兩人最為受重,有事必應(yīng)之。
然而,近幾天,這兩人謀道:
圣神為人,天性剛戾自用,起諸侯,并天下,意得欲從,以為自古莫及己。專任獄吏,獄吏得親幸。博士雖七十人,特備員弗用。丞相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樂以刑殺為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上不聞過而日驕,下懾伏謾欺以取容。今天下之法,不得兼方不驗,輒死。然候星氣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諱諛,不敢端言其過。天下之事無小大皆決於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貪於權(quán)勢至如此,未可為求仙藥。
說完這些話后,他們就悄悄地逃離去了。
圣神大為惱怒,責難道:吾前收天下書不中用者盡去之。悉召文學(xué)方術(shù)士甚眾,欲以興太平,方士欲練以求奇藥。今聞韓眾去不報,徐巿等費以巨萬計,終不得藥,徒奸利相告日聞。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以重吾不德也。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訞言以亂黔首。
於是使御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很快就抓捕到了三百多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恐怕不止,要刑之于眾。
“候、盧二人逃跑時的話語是怎么給旁人知道,有著人拿著竹冊毛筆在記,好吧,就算有人在記兩人說的話,那么三百多人的話是怎么記的?諸生相傳引告……就算沒有說,別人說了說,那就是說了嗎……”
龍世薪怒不可遏。
這真的讓人無法忍受,要是真教學(xué)生了,被抓到證據(jù)從而被刑殺,她雖能惱恨,卻也無可奈何,因為已經(jīng)認輸。
可現(xiàn)在發(fā)生了什么?
砸了人飯碗還不夠,還要人命?。?!
完全不給一個茍且偷生的機會,往絕路上逼迫。
龍世薪知道了張夫子將要做什么了,反正都是死,嬌弱的兔子在臨死之時還會咬人,他們難道連畜生都不如嗎?
“很好,沿途沒有留下超凡痕跡……”
安頓了三天后,該來的兩百戶人家,該來的一千五百多號人,都已經(jīng)來齊了,檢查一番后,就要進行封山了。
凡存在,必有痕跡,而超凡力量留下的痕跡,不僅非常顯眼,還很容易被人辨認出來是誰留下來的。
畢竟超凡者就那么多,強大的超凡者就更少了。
張夫子往常搬家時的速度要比駿馬快百倍以上,可是為了避免被人找到這里,也只能如凡人一般忍受舟車勞頓。
其他人也是如此。
幸運的是,一路上都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因為沒有幾個誰能想到,他們居然早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非常迅速地轉(zhuǎn)移,藏匿于偏僻不可尋找的角落里。
開玩笑,夫子給一眾學(xué)生留下了辦喪送葬的手藝,就是預(yù)料到了上一年所謂的報復(fù),難道還不能預(yù)料到今天的事嗎?
只是因為僥幸而已。
僥幸沒有今天的事……
那樣一來,辦喪送葬的手藝就很有用了。
誠然,諸夫子大教也是有僥幸心理的,誰沒有老婆孩子榮華富貴,犯得著因為幾百年存下來的校府竹冊而拼命嗎?
能茍住,是怎么也要茍的。
茍不?。?p> 除了拼命也沒辦法。
所以僥幸之余歸僥幸之余,但在背后也做好了拼命的準備,這里的安寧家園,就是一部分的準備,堪稱萬無一失。
不盡的冷風將紅燈內(nèi)熄滅的殘燭吹的冰冷起來,小雨淅淅,貼于門窗的雙喜紅紙被打濕后也失去了剛貼上去的亮色。
新婚的媳婦披著男人的長袍打開門來,一雙嫵媚火熱的眸子望向遠方,蹙著高挑似遠山的墨眉道:“就那么走了,多留一會都不肯……”
“師父,他怎么能舍得再多留一會,多留一會,就真走不掉了?!濒潆x邁著小步走了過來,伸出手來,摸了摸其平坦的小腹,“幸好這幾天是易孕期,也不知道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最好不是男孩,要不然像爹一樣無情無義,那可真是遭了兩茬罪,最好是女孩?!饼埵佬酱蛄藗€哈氣道。
“那師父,我現(xiàn)在是繼續(xù)叫你師父呢,還是妹妹呢?”翡離又輕笑道,往常姐姐叫多了,被叫妹妹也叫多了,現(xiàn)在好像能多些不同,“還是各論各的,我叫你師父,你叫我姐姐……”
“你好像忘了你丈夫叫我什么?”
龍世薪瞥了她一眼。
“我叫師父作師父,師父叫我作妹妹就好了。”翡離瞬間低頭。
山外,張夫子看著被封住的洞口如同天然的崖壁一般,便向周圍的同僚們揮了揮手,四散而開,走向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