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入記憶
千塵帶著孩子在公交站臺路線牌前站了很久,反復把里面的站點線路看了好幾遍,也找不出要去的地方,沒有方向也沒有歸路。她離婚的事父母還不知道,她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口和父母講,也不知弟弟和弟媳愿不愿意容留她和孩子一段時日。這座城市既沒有可以給她提供幫助的親戚,也沒有能理解明白她的朋友。這些年的時間和距離,早就把她隔離成一個孤單有別的人。千塵帶著孩子隨意上了一輛公交車,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下了車,帶著孩子吃了飯,一整個下午都在一個沒有方向的城市里亂逛。
天漸漸換了顏色,行人都開始去向歸處,千塵這才帶著孩子迷迷糊糊上了大橋。千塵兜里的錢不足以讓她找下個賓館,給她和孩子暫時的安眠。她開始有些后悔自己的沖動,離開成志時的豪言壯語全都被現(xiàn)實擊得粉碎。她不該為了那所謂的尊嚴,什么都不帶就從那個家里跑出來逞英雄,讓自己的兩個孩子跟著自己在外面漂泊吃苦,自責和愧疚很快淹沒了千塵那顆剛獲得解脫的心。
千塵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辦?該如何保證孩子日后的生活,怎么樣才能讓孩子不跟著自己吃苦。越想越絕望,恍惚中她帶著孩子上了大橋,有了迷失心智的一幕。幸好她在最后關頭停下了,回歸了,若不然,她真的難以想象會發(fā)生什么。
”叭叭·····“刺耳的喇叭聲傳來,把千塵拽回到現(xiàn)實的道路上。她帶著孩子在附近的小飯館里簡單湊合著吃了點東西,便開始在街上尋找住處,找來找去都無處容身。自己身上所帶的錢太少,根本沒多余的錢住小旅館,無奈之下,她只得帶著兩個孩子住進了網吧。在網吧嘈雜狹隘的環(huán)境空間里,千塵哄著兩個孩子入睡,忍受著周圍異樣的目光,看著孩子驚恐害怕的神情。千塵流淚了,再一次后悔了,她不該只顧自己的倔犟任性和自尊,什么都沒給孩子帶出來,讓小小的孩子跟著自己過這種流浪無保障的生活。
尊嚴值多少錢?和孩子的安穩(wěn)生活相比有那么重要嗎?為了自己一人的自由搭上兩個孩子的現(xiàn)在和未來,真的值得嗎?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這次是不是做錯了?就算自己下定決心要離開,也得為孩子提前籌劃安排,最起碼保證他們衣食無憂吧。怎么當時就只顧自己了,什么都沒為孩子打算,如今讓孩子無辜跟自己吃這苦受這罪,他們說的對自己真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千塵越想越對不起孩子,真想狠狠抽自己兩大嘴巴。
以安偷偷給千塵擦了淚,又假裝著安靜睡去。以樂是哄了很久才肯趴在千塵懷中睡去,看著臉上掛有淚痕的以樂和卷曲在椅子上睡覺的以安,千塵心里難受極了,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撥打成志的電話。她什么都不要了,管認識的人會怎么看自己,管成志以后要怎么對自己,管將來的日子怎么難熬,自己什么都無所謂。她可以沒有尊嚴任人欺辱,可以行尸走肉般卑微活著,只要她的孩子還可以過著以前的生活,還能像從前般無憂無慮的生活,她可以盡她所有去換。
千塵的手停在最后的按鍵上,猶豫了幾次最后還是關了手機。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索性兩個孩子也都在自己身邊,自己還有什么好抗不下去的。一切都會過去,她會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孩子以后過上好生活,說什么她都不能再回那個家去,再去過沒有尊嚴的壓抑生活。她要找回自己,熬過這個寒冬,過上真正的春天。自從她給成志生完孩子后,世界里就凋零的只剩下兩個季節(jié),一個是冬日嚴寒,一個是夏日炙烤。別人都是一日活出了一輩子的精彩,而那個時期的她像是一輩子都要活在一日的復制粘貼里。
千塵無端地想起成志來,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在這個漫長的夜里,一下子就有了答案。她和成志也曾是真心相愛及給予,走到今天這步,是他們之間給愛的等量單位發(fā)生了變化。她給成志的愛在結婚后越來越多,開始以千克來計算,看成志的眼睛也開始變得像放大鏡,什么缺點都覺得可以接受,愿意去包容。而成志的愛卻越來越少,以克來計算,還拿著顯微鏡的眼睛去尋找她的錯處,堆積不滿和淡然。千塵在愛的路上愈行愈窄卻不自知,越愛越小心翼翼,越愛越害怕失去,越愛越沒有自己,最終導致愛情失衡,婚姻翻船失去所有?,F(xiàn)在她才明白,不管是愛情還是婚姻,一個女人什么時候都不能將自己所有的希望和寄托依賴在別人身上,那是輸?shù)拈_始。
世界上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著想象不到的意外和事故。在那么大的死亡概率下,人能活著與悲劇擦肩而過本身就是一種天賜的幸運,還有什么好難過抱怨的呢。在明天和意外不知哪個更先來的情況下,自己是不是該努力活著,享受生命里的點滴燦爛。千塵就這樣用各種已知的心靈雞湯灌溉著自己枯萎疲憊的心,希望能熬過這個艱難的夜晚,等到日出而暖的早上,等到滿是彩虹的天空,等到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千萬不要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幾根火柴就結束了一生。她有孩子要守護,所以她要堅強,要努力,要向上,要雄起,要活出自己的樣子,這樣想著想著天就亮了。
千塵隨意在路邊找了一家理發(fā)店,賣了長發(fā)湊夠路費,買了回家的車票。她帶著孩子踏上了回娘家的漫漫路,不知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患難見真情后的不離不棄乃至全家相助,還是·····。千塵不敢向下想,因為這是她和孩子的最后一條路,若家人不幫她,她可就真的無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