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潛的手機,一直處于靜音狀態(tài),賀泰平?jīng)]有打通,張偉也是。
二十分鐘以后,李潛止步在街角,他背靠著電線桿,朝街對面的何平飯店看去。
何平飯店的門店面積只有五十幾平米,擺下六張桌子就已經(jīng)顯得擁擠不堪了,卷簾門下的玻璃門,貼著“小炒便飯”、“閩菜川菜”、“榕城撈化”等字眼。
格調(diào)很低,是一家連學生情侶約會都不愿意來的路邊小餐館。
老舊桑塔納就停在飯店門口,遮住了半個門面,不過老板多半也不在乎生意了,反正他家里拆遷,不知拿了幾個億的拆遷款。
李潛雙手放在兜里,心里有幾分糾結(jié)。
要是他就這么貿(mào)然去問老板,那老板肯定會懷疑他是如何知道照片的事情的,進而懷疑自己就是昨天闖入飯店的小偷。
但不問的話,李潛心里就好像被萬千只螞蟻啃了似的,瘙癢難耐。
不知不覺,李潛在飯店門口熬到了中午,肚子里傳來的饑餓感倒是給了李潛提示。
先裝作食客去飯店里吃一頓飯,看看有沒有機會觀察到飯店老板。
想到這里,李潛大步朝飯店走去。
剛走到飯店門口,迎面便有一男一女從飯店里走出來,差點與李潛撞個滿懷。
“喲,小帥哥,吃飯?。俊?p> 說話的是一位二十七八歲模樣的女人,她的眼角已經(jīng)隱隱有些皺紋,但不顯老,染了一頭金發(fā),還是大波浪,丹鳳眼上勾著長長的睫毛,身材豐滿,十分有女人味。
李潛低頭看了一眼,然后尷尬地說道:“是啊?!?p> “里邊請,直接找廚子點菜吧,”女人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又對身邊的男子說道,“啞巴,你走快點兒啊!”
女人身邊的男子要稍微年輕一點,長得比較清秀,穿著圍裙的他顯得干干凈凈,只可惜他是個啞巴,不能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跟著女人一起走遠。
李潛之前和張偉一起調(diào)查過何平飯店,剛才說話的女人,其實是飯店的收銀,另一個叫做“啞巴”的男人,是傳菜小二。
此時此刻,飯店里只有一名中年大媽在吃飯,李潛走進去以后,后廚窗口便探出了一個腦袋。
“吃什么?蓋澆飯還是面?別的沒有了啊?!?p> 這探出腦袋的正是何平飯店的廚子,昨晚醉倒在廚房,險些發(fā)現(xiàn)李潛的那個男人。
廚子解下口罩,露出了大胡渣,濃密得和李潛的腦袋差不多了,他的牙口很黃,平時絕對沒少抽煙,看他的樣子,年紀得上三十,是名副其實的糙漢子。
說實話,李潛有點不想吃這廚子做的飯,如果可以的話,他寧愿回孤兒院啃白饅頭……
“來碗刀削面吧?!崩顫撁嗣诖f道。
“稍等?!?p> 廚子回廚房忙活了,李潛落座,總算松了口氣。
昨晚他偷溜進飯店,都沒此時緊張。
環(huán)顧四周,飯店倒沒什么特殊的地方,入口放著紅色的迎賓腳墊,桌上擺著醬油和醋,墻上貼著網(wǎng)上找來的菜品圖片,價格還用黑色記號筆改了好幾次。
這年頭,豬肉真是越來越貴了。
就在這時,飯店又來了一位客人。
是個女孩,年紀與李潛相仿,她的頭發(fā)修到耳根,微微向內(nèi)卷,臉上畫著暗黑系的煙熏妝,脖子上戴著黑色的項圈,大熱天卻穿著皮夾克,下半身則是穿著黑色短褲,腿上套著絲-襪,腳下踩著高跟靴……
這個殺手不太冷?娜塔莉·波曼?
“嘖嘖嘖,小小年紀怎么打扮成這個鬼樣子咧,你爸媽是怎么教育你的,大白天的別出來嚇人好不好!”
坐在一旁吃飯的大媽,突然開始對女孩指指點點,語氣很不客氣。
女孩瞪了大媽一眼,氣勢如同一只發(fā)飆的小野貓,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媽居然閉上了嘴巴,嚇得提起袋子走人了。
大媽前腳剛走,女孩居然就旁若無人般走向收銀臺,敲了敲桌子上的收銀機,從機器里抽出了一小疊百元大鈔!
李潛:擦,同行?
不不不,小偷可都是偷偷摸摸地行動,這女孩光天化日之下拿錢,簡直和強盜沒什么區(qū)別了。
女孩似乎察覺到了李潛的目光,也瞪了李潛一眼,將錢塞進口袋以后,便要離開飯店。
李潛心里糾結(jié)了一下,就在女孩經(jīng)過李潛身邊的時候,他嘆了口氣,對女孩說道:
“美女,留個微信唄?!?p> “滾?!?p> 女孩甚至不多看李潛一眼,用后腦勺對著李潛。
李潛也不糾纏,他搓了搓手指,手里已經(jīng)多了幾百塊錢。
只是剛才女孩對李潛說出“滾”以后的一瞬間,李潛便從女孩的口袋里,偷出了這幾百塊錢。
而女孩毫無察覺。
對方怎么說也是個女孩,李潛不想撕破同行的臉皮,所以才將這幾百塊錢悄悄偷回來,待會兒找機會還回收銀臺上。
“嗯?雪兒?”
飯店外,一道厚重的聲音響起,李潛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剛才出門的收銀與小二,跟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身后回來了。
而那中年男子,正是何平飯店的老板!
雖然臉上多了一點胡子,皮膚要更黑一些,皺紋也變多了,但李潛可以確定,他就是照片上,與自己父母合影的那個男人!
與李潛一樣緊張的,還有那位暗黑系的女孩,她撇過頭去,不想面對飯店老板。
“雪兒呀,你回來怎么不與你香玉姐說一聲呢,是不是缺錢花了,自己去收銀臺拿就好了,你放心,有你香玉姐在,你爸不敢說你的!”收銀小姐笑著走上前,挽著女孩的手說道。
“香玉,你別慣著這丫頭,”飯店老板沉聲說道,“你看她這身打扮,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我秦律己養(yǎng)了只妖怪!”
“哎,雪兒難得回來一趟,你少說兩句不行嗎?”收銀小姐香玉姐白了飯店老板秦律己一眼。
坐在飯店里,手里捏著幾百塊錢的李潛,一時間傻了眼。
那叫雪兒的女孩不是小偷?
她拿的是自家的錢?
操,那我手里的這幾百塊錢怎么解釋?
“喏,山西刀削面!”
大胡子廚子將一碗熱騰騰的刀削面放在李潛的面前,把李潛嚇醒。
“啊……謝謝?!崩顫摰懒寺曋x。
秦律己注意到了李潛,眼里流露出了一絲詫異,多看了李潛幾眼。
飯店里的幾人坐在李潛對角的餐桌上,低聲交頭接耳,不過李潛聽力非凡,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廚子,昨晚那小偷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樣了?”秦律己問道。
李潛的心頓時揪了起來。
廚子坐在李潛的鄰桌上,自顧自地點了一根煙,說道:
“查過了,街對面的便利店裝了監(jiān)控,應該拍到昨晚咱們飯店的情況了,不過便利店的小黑前天回家探親去了,剛剛才回來,一會兒他會把監(jiān)控內(nèi)容發(fā)給我?!?p> “哪個小毛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偷我們何平飯店!”
香玉姐從廚子那里搶了一根煙,叼在大紅唇上,抽得別有風韻。
刷拉!
飯店里的五人齊刷刷地往李潛的方向看去。
李潛咽下嘴里的刀削面,尷尬地說道:“不好意思,你們聊你們的,當我不存在就好了。”
這刀削面真香,比孤兒院里的白饅頭好吃多了。
五人回過頭,女孩雪兒冷笑道:“偷了賊窩的賊,要是被你們抓到,會怎么處置?”
“那還用問,當然是直接剁了,做成人肉刀削面!”廚子叼著煙說道。
李潛:“……”
香玉姐說道:“那樣太殘忍了,我覺得可以綁到泰國去做手術(shù),然后送到非洲的窯子為我們賺錢?!?p> 李潛:“……”
啞巴小二張了張嘴:“……”
廚子補充道:“小二說,應該把他圈養(yǎng)起來,以后給咱們大小姐當老公。”
“那也太殘忍了?!鼻芈杉汉拖阌窠惝惪谕暤卣f道。
雪兒沒好氣地白了大家一眼。
李潛默默地放下筷子,他覺得何平飯店簡直就是個匪窩,還是盡早離開比較好……
可就在他剛站起身的時候,廚子突然喝道:“站?。 ?p> 李潛如同雙腳被釘了釘子似的,卡在了原地。
廚子站起身來,繞著李潛打量了一圈,看得李潛心里直發(fā)毛。
“面怎么剩這么多,不好吃咋地?”廚子問道。
“我……飯量比較小,已經(jīng)吃飽了?!崩顫撚仓^皮答道。
“哦,不是不好吃就成,你走吧。”
廚子說話一點都不在乎顧客的感受。
李潛松了口氣,快步往外走。
就在此時,廚子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他打開一看,正是便利店小黑發(fā)來的監(jiān)控視頻。
三秒過后——
“小二,關(guān)門!”廚子吼道。
啞巴小二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將卷簾門拉了下來。
而李潛還沒有走出去……
“廚子,你干什么啊,嚇死人了!”香玉姐罵道。
廚子將手機丟給了香玉姐,不懷好意地笑道:
“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飯店吃刀削面!小子,你很行啊,連我們何平飯店都敢偷,這也就算了,你他媽還回來踩點?是瞧不起我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