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說到正題了,初墨端正了身子,低眉答道:“未曾?!?p> 季夫人還是笑盈盈的:“我也從未有過這個福氣,此次要沾著二娘的光了,奉太后娘娘懿旨召,老夫人需得帶著家中女眷入宮覲見呢。”
初墨自前幾日心里做好了打算,已經(jīng)做足了心理準備會有這等事,定定心地問日子。
“就是仲秋后頭兩日,還有好些辰光,得做足了十全的準備。我瞧你這兒人也太少了些,想必是管事娘子躲懶,你要早早稟了,母親定為你做主多找?guī)讉€丫鬟婆子?!?p> 初墨只有兩個大丫鬟,整個院子看門灑掃統(tǒng)統(tǒng)加起來堪堪十個人,許是這京城里最寒酸的大家小姐了。不過一向這樣初墨也習(xí)慣了,樂得清靜,院里各人各司其職,日子也能過下去。聽著季夫人這話,初墨心里是由衷的覺著服氣,從前是季夫人不愿給她多配幾個丫頭,做得如此臺面兒上,如今也能把罪責(zé)推給他人維持著賢母的形象?!岸嘀x母親的好意,初墨心領(lǐng)了,但我這幾個丫頭婆子都是用慣了的,再添幾個人就沒得清靜了。”
季夫人眉頭微蹙,搖搖頭:“那怎使得,晚些時候我讓柳媽媽帶幾個人來供你挑,你這幾個小丫頭不頂事?!?p> 初墨知道夫人約莫是想安插幾個人進來,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推辭大家面兒上都不好看了,也只能謝過了。
季夫人站起來走了幾步,拉著初墨左看右看,看得初墨心里直發(fā)怵。
“你這打扮也太素雅了些,不襯這花兒一樣的年紀。我像你這般年歲的時候,就喜穿花枝招展的衣裙了。柳媽媽,晚些時候領(lǐng)兩個手藝精湛的繡娘來,替二娘量身多做幾身顏色艷麗些的衣衫。再把我那云鬢花顏金步搖,珍珠玲瓏八寶簪都給二娘送來,那對紅翡翠滴珠耳環(huán)也送來罷?!奔痉蛉瞬蛔〉鼗仡^囑咐柳媽媽。
初墨大駭,夫人這真是舍得下了血本哪。
季夫人拉著初墨的手不放,笑容可掬的說:“好孩子,到時候進宮見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德光蘭掖,你別發(fā)憷,問什么你只管答什么。云娘不比你八面玲瓏,若是瞅著云娘要出什么紕漏,還得你替云娘周旋一二,不必顧慮她,總歸那日的要緊的是你?!?p> 初墨總算是明白季夫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了,是要她那日出出風(fēng)頭,別讓初云被太后看中了去,畢竟這趟進宮是替季老爺為質(zhì),季夫人生怕親生閨女淌了這攤渾水。果真是十月懷胎的做母親的心,寧可低頭對往日怨懟的女人的孩子示好,也要護著自己的閨女。
想到這兒,初墨心緒有點兒復(fù)雜,她該怨季夫人巴巴的上趕來勸她嗎?若她日后也有了一兒半女,是否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為了維護自己的孩子把別人往火坑里推呢?“母親且放寬了心,我既應(yīng)承下此事,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三娘也自會理解您做母親的一片苦心?!?p> 季夫人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氣,雖然也沒給初墨選擇的權(quán)力,但她自發(fā)自愿的,總比用些手段來得省事些。
季夫人眉開眼笑地又拉著初墨絮絮叨叨了好些宮廷禮儀和女兒家的裝飾打扮,久之方才離去。
沒幾日,宮里的教習(xí)嬤嬤就來了。首次入宮必須得學(xué)規(guī)矩,就連老夫人也不能例外。本朝禮多規(guī)矩大,打娘胎里帶下來的行走坐立都得忘嘍從新來一遭,什么時候?qū)W會了學(xué)好了,待教習(xí)嬤嬤道一聲“可”,方才能入宮去,莫得禮儀不全沖撞了貴人。
這學(xué)規(guī)矩的頭一天寅時末就得開始,連雞都尚且未打鳴。一片萬籟俱寂中初墨起了個大早,睡眼惺忪的坐在銅鏡前任丫鬟們折騰,緗兒忙不迭的給初墨搭衣裳、配首飾,每一根頭發(fā)絲兒都用發(fā)油梳了上去。絳兒特特兒去廚娘那兒要了好些頂頂抗餓的早膳,生怕初墨遲些時候撐不住暈了過去。
初墨對她倆這種如臨大敵的狀態(tài)束手無策,搖頭道:“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這還僅是學(xué)規(guī)矩就如臨深淵,那真進宮覲見太后娘娘那天你們還不得一頭栽過去。
緗兒將季夫人那日送來的珍珠玲瓏八寶簪小心翼翼地插進初墨發(fā)間,說道:“姑娘,您可千萬別不當(dāng)回事。聽說今日來的教習(xí)嬤嬤可是宮中的女官,在太后娘娘跟前是能說上話的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一對您第一印象有瑕疵,腦海里固有這個印象了,今后再想討好可就太難了?!?p> 絳兒忙著給她布菜,饅頭燒餅棗泥卷兒芋泥卷兒一股腦的全往她碗里塞,“女官也就是好聽點的稱呼,說到底莫不就是宮女,我們姑娘今后是進宮去當(dāng)妃子娘娘的,犯不著上趕著討好她們?!?p> 緗兒拉下了臉,輕聲叱到:“你可知今日這話若是被旁人聽去了會是什么結(jié)果?平日許是姑娘太縱著你,須知今時不同往日,今后連姑娘都舉步維艱,咱們更要謹言慎行,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莫叫他人捉了把柄。”
絳兒的性子初墨是明白的,是個不動腦筋、沒心沒肺的人兒,緗兒平時就常責(zé)備她凡事不過腦子。絳兒和緗兒的身世其實差不離,都是鄉(xiāng)下貧寒家境出身,也不知老子娘是怎樣教養(yǎng)的,讓閨女在苦巴巴的日子里也能成長成樂天知命、天大的委屈睡一覺轉(zhuǎn)頭就忘的性子。
過去初墨是個沒人在意的透明人兒的時候,大家都喜愛羨慕絳兒天生的稚氣率性,而如今初墨將要被推上風(fēng)口浪尖,對外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謹慎,就不得不提點絳兒幾句了。
絳兒挨了說,轉(zhuǎn)頭去看初墨,沒想到初墨也是一臉不贊同的表情。初墨平日里從未對丫鬟們甩過臉子,絳兒一下就慌了,驚慌失措的跪了下來連聲道錯。
初墨嘆了口氣,俯下身來扶起絳兒:“宮中女官是有品秩的宮官,最高職位相當(dāng)于當(dāng)朝尚書令,說句討好也不為過。緗兒非是有心對你疾顏厲色,實是今下處境不同。日后該做什么還做什么不必刻意,但且多聽、多看、少說,你我主仆三人戮力同心,總得把日子好生過下去。”
絳兒面露羞愧地應(yīng)了聲是,說道:“姑娘的臉面就是我們的臉面,我今后絕不再胡說了。”
初墨點點頭,坐端正了看了一會兒銅鏡里自己的模樣,慣常上襦下裙的衣著,上著高領(lǐng)衣襟鑲有煙羅紫色緣邊的上衫,配上一條清白暗花綢彩繡花草百褶裙,素淡的打扮和頭上綺羅華貴的頭簪搭在一起看上去極其別扭。
初墨轉(zhuǎn)身對緗兒說:“還是將這貴重簪子取下好生收起來罷,換個簡單式樣的玉簪,不求出風(fēng)頭,但求不出錯便罷了?!?p> 緗兒正想照做,不想絳兒“噯”了一聲,搶著去找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