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市,秋風(fēng)蕭瑟。金黃色的銀杏葉片搖離了枝頭,在落地的瞬間,帶走了這個城市最后的溫暖。沒有人會記得最后落下的葉子在哪一棵樹,哪一個地方,就像很少有人記得,那些曾經(jīng)幫助過我們的人,在哪個角落,過得怎樣。
陽光一如往常,雖然明亮,但還是沒有辦法抵御這漸強的寒氣。臨近傍晚,西方那片燦爛的周邊,凝結(jié)著安逸的云朵,等待著月色,期待著星光。
回到房間的李杰和梵傅,開始收拾了住院帶來的東西,但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四處望了望,終于把目光落在了隔壁的病床上?!皬埵迦四兀俊辫蟾档芍劬粗罱?,李杰也一頭霧水。“或許上洗手間了吧。”“那我們等等吧,我很想和他道個別?!辫蟾嫡J真的和李杰說到。
梵傅換好了衣服,兩個人就這樣筆直的坐在病床上,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講。晚一些的時候,已經(jīng)妝容精致的劉戀也來到了病房,看著兩個像是“傻”掉的人,不明所以的坐在了旁邊,也參與到其中。
“我們這是在干嘛?”憋了半天的劉戀還是忍不住說了句話?!暗葟埵?,說句再見?!辫蟾狄粍硬粍拥幕卮鸬健!芭?,我以為你們兩個已經(jīng)“傻”到玩起了123,木頭人。那張叔人呢?”劉戀松了一口氣,繼續(xù)問道?!安恢溃 崩罱芙舆^了劉戀的問題,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形態(tài)?!疤靺龋瑒倓傔€聰明的讓我五體投地,怎么現(xiàn)在傻的找不著北!起來,我們走!”劉戀一把拽起來還在筆挺的梵傅和李杰,朝著門口走去。梵傅掙脫了劉戀問到“去哪?”
“腦子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就被消化了?”劉戀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哥的腦子也丟了,還是被這個傻子傳染了?你們不去護士站問,在這里傻等什么?”李哥覺得忽然云開霧散,然后和梵傅四目相對,“哈哈”的大笑起來。有時候,人太過于執(zhí)著,就會忘記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最有效的辦法。
三人走到護士站,梵傅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后終于在最邊緣的角落看見了那個和自己對對聯(lián)的姑娘?!拔?,筆還給你,我要出院了?!眲僭谝贿呁秮韾汉莺莸难凵??!皢?,這不是“對對聯(lián)”么!哈哈,還成,還知道有借有還,就沒傻透氣。手續(xù)辦完了了么?”姑娘把自己的筆別回到上衣兜里?!皠倓偩娃k完了!唉,我問你,隔壁床的叔叔去哪了?”劉戀實在忍受不住這種感覺,主動站了上來。李杰在一旁偷偷的笑了起來。
“第一,我不叫唉;第二,你問我的問題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是病人家屬么?”聽了劉戀的語氣,小姑娘倒是絲毫也沒有要讓步的意思,果斷的懟了回去。惹得旁邊幾個護士都“咯咯”的笑了起來?!安皇羌覍倬筒荒軉柫嗣?,我們要出院想和叔叔告?zhèn)€別而已,你何必在這陰陽怪氣的?!毙」媚锔皇救趿?,“喲,就憑你這么沒禮貌,火氣這么大,我就沒有告訴你的必要,有時間,我勸你去查查自己身體,年記輕輕的火氣就這么大,是不是內(nèi)分泌不太好,有些失調(diào)啊!”劉戀被小姑娘的話徹底激怒了,“你......”梵傅和李杰一看情形不對,趕緊上前把劉戀拉開?!案陕锬?,干嘛呢,怎么這么簡單一個小事,還要引發(fā)一場戰(zhàn)爭啊?!崩罱芤琅f笑著和劉戀說到。
“喂,你過來。我偷偷告訴你?!毙」媚锏故窍駝倓傏A得一場戰(zhàn)爭勝利的樣子,指了指梵傅,示意他靠近自己一點?!拌蟾担悴辉S過去!”劉戀看到眼前的場景怎么能忍受的下去。
“你憑什么管的那么寬啊,他是你什么人啊。真是的?!闭f完,就趴在梵傅的耳邊,悄悄的說了幾句,然后笑瞇瞇的遞給了梵傅一張名片。然后最后還不忘光明正大的補充上一句“電話聯(lián)系!”說完就夾上了查房記錄本,開心的哼著歌曲離開了護士站。
梵傅也笑瞇瞇的回頭看了看,然后對著旁邊的劉戀和李杰說了句“走了?!弊源司筒辉僬f話。女人的敏感程度,往往可怕。而女人求得真相的欲望,比女人的敏感更加可怕。
車子緩緩的行駛在北市的路上。劉戀依舊雙目怒視的看著前方。李杰倒是忽然有些不淡定了?!懊米?,咱開車就開車,可不能攜帶著情緒,這可是一車三命的事兒啊?!眲俎D(zhuǎn)過頭就怒喝了一句“閉嘴!”梵傅倒也不說話,眼睛倒還是溫暖的看著前方?!皼]良心的,你敢告訴我哪個“小妖精”都和你說了什么了么?”劉戀毫不客氣的朝著梵傅大喊。梵傅倒是沒有多想,自然的回了一句“你怎么還給人家起了這么個外號。”“這么快就開始護上了,妖精就是妖精,這是給你施了什么迷魂咒?!眲僭较朐絹須狻:鋈婚g踩了剎車,朝著梵傅大喊了一聲“下車,我不管你了,去找妖精去管你吧。”李杰看著這緊張的畫面,想想這驚人的操作,趕緊拍了拍梵傅的肩膀,“你快點告訴她吧,別逗她了,你再逗她一會兒,咱們哥三就得成盒了,這架勢不是生氣啊,是索命啊!”一句毫無章法的話,倒是惹得前面兩個人忽然間“噗嗤”的笑了出來。劉戀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給所有人帶來的不安,臉上反倒泛了紅。
“張叔叔今天下午要去做透析,所以沒有辦法和我們見面,張叔叔也很想和我們當面道別,所以就在姑娘那里留了一張自己的名片?!眲俾吨荒樀拈_心,假裝悔恨的說到“哦?這么說,是我錯怪了人家哦?”梵傅扭過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杰,兩個人無言大笑。半天李杰說了句,“這下我們大概就能安安全全的到家了!”說完,三個人都愉快的笑了起來。
車子平平穩(wěn)穩(wěn)的停到了賓館的外面。三個人有說有笑的下了車。
吧員遠遠的和梵傅打了個招呼,梵傅笑瞇瞇的回應(yīng)了一下。進了大堂,幾個人在會客廳坐下,吧員端上了剛剛充好的熱茶。
梵傅朝著劉戀過去,劉戀紅著臉把手放在梵傅的手上。梵傅尷尬的笑了一下,喊道“干嘛呢,手機!”劉戀慌亂的從包里翻出了梵傅的手機遞了過去,吧員和李杰笑的前仰后合?!澳銈儍蓚€,有什么好笑的,真是討厭?!眲賹嵲谑怯行┎缓靡馑?,只能起身假裝去洗手間。這件事做的,真的太不好意思了。甚至都有些沒臉了。
沙發(fā)上,李杰和梵傅看著大廳里來去匆匆的客流,不發(fā)一言。只是慢慢品嘗著雖然并不濃郁但至少還算香醇的茶。
李杰放穩(wěn)了茶杯,忽然開了口?!霸趺聪胪ǖ??”梵傅也穩(wěn)重的放下茶杯?!八蚜恕!崩罱茳c點頭,然后繼續(xù)端起茶杯,細細的喝了幾口?!敖酉聛砟?,要怎么做?”“當然繼續(xù)啊,但是先要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jīng),有些東西不必操之過急,更何況這一次的創(chuàng)意有些太過于偏激?!辫蟾禌]有端起茶杯,雙手攏在膝蓋上?!澳俏业饶阆乱徊降挠媱?。”說完,李杰也把雙手環(huán)在膝蓋上。
剛剛從洗手間冷靜以后出來的劉戀,看著兩個抱腿搖晃的男人,也不說話,端起了茶杯徑直往嘴里灌了一口。
“茶,要一口一口的喝?!辫蟾狄痪湓捵寗俨铧c嗆住?!昂葌€茶而已,又不是在茶館,講究哪有那么多!”劉戀一口反擊了回去?!安还苁窃谀模膊还芎鹊亩嗌馘X的茶,喝茶都要有喝茶的規(guī)矩,這樣才能體現(xiàn)茶的價值。如果所有的茶都是大口灌進去,那又怎么在微弱之間,品讀他們的區(qū)別,區(qū)分他們的價值呢?這茶就像事,一步一步的做,你自然會得到你你想要的回味,但若是急躁匆忙的做,你就沒有辦法得到一路走來原本該有的快樂!”
劉戀看了看李杰,問道:“他怎么干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以前他也這個樣子么?”李杰轉(zhuǎn)過頭看看正在品茶的梵傅,快樂的點點頭。
“人不大,事兒真多,看你以后怎么找對象,挑剔的要命!”雖然嘴上假裝不開心,可是劉戀還是端起了茶杯像梵傅一樣,嘗試著小口的品了一品,她確實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喝法不同帶來的獨特感受。淡淡的茶香順著鼻孔沾染了整個嗅覺,醇甜的茶湯順著咽喉的流淌,讓自己在這一個短短的瞬間得到了滿足?!案杏X還真的不一樣?!?p> 梵傅放穩(wěn)了茶杯,“我們時常都會對身邊的事物產(chǎn)生愛意,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區(qū)分是不是真正值得自己擁有的東西。其實我們的思維總是在犯一個叫先入為主的錯誤。那些東西的擁有權(quán)不是依據(jù)于自己的區(qū)分而決定的,更多的是自己為身邊的這些東西所付出的真誠而影響的。熱愛是一個簡單到只需要你想就可以的性格,但是熱愛也是一個復(fù)雜到要需要千絲百縷的認清以后才能明晰的抉擇。我們的區(qū)分完全是獨立在另一個思維體系的東西,當你能夠愿意擁抱身邊的一切的時候,你就有了熱愛的勇氣;當你覺得你可以為身邊的一切忘乎所以的時候,你就有了對熱愛的定力。當然,當你真正從心里愿意堅持所有的勇氣和定力的時候,熱愛就成了你對生命最真誠的定義?!?p> “你們這些人,聊天真累,總是繞著一套一套的東西,我不太懂你說來說去的那些大道理。但是我認同你剛剛說的意思。以前,我沒有想過我要怎么活,我對活著的定義就無非是喘著氣,無非是父母兒女,可是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當我自己厭倦身邊的時候,我根本就看不清自己的意義。我累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跟著我累,我開心的時候,所有人卻又都不敢開心。孩子讓我苦惱,失敗的愛情讓我苦惱,就連自己有時候該做些什么,自己都格外的苦惱。”說完,劉戀小小的品了一口杯里的茶。
“現(xiàn)在想通了吧。”李杰在一旁像是看電影一樣突然自言自語的插了一句。“5年前的時候,我和梵傅一樣,站在赤市的街道上,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我看不見明天,也不知道自己該身向何方。我自己喪了好幾個月,每天和朋友喝酒,每天都是酩汀大醉。直到有天,我現(xiàn)在的妻子告訴我說,曾經(jīng)我?guī)е猸h(huán),是她不敢碰觸的高度。現(xiàn)在她可以放心的站在我的身旁,因為她不必再擔(dān)心差距,她可以愛我愛的踏實,愛的更加用力。我收獲了失落的日子里第一份溫暖。我結(jié)婚了,二婚的我加上事業(yè)失利,婚宴幾乎沒人去參與,只有曾經(jīng)工地上的幾個工人,來祝福了自己。也就是這幾個工人,才讓我后來有了今天的自己。我從一個小的地產(chǎn)老總,當了包工頭,放下了以前的身段,開始四處招攬工程,我不再擁有高端的機會,但是我擁抱了愛情,得到了信任,有了鐵打的團隊。5年后,我擁有了兩處商業(yè)地產(chǎn),但是我還依舊叫著自包工頭,我也還依舊愛著我的夫人,我身邊的那些人依舊還是那些人。我們在得利的時候,太容易被迷惑雙眼,看不見,聽不見,因為一切得來的利益太過于容易。容易的東西就不會走心,更不會珍惜。但是當我們失利的時候,你才能發(fā)現(xiàn)那些更真的東西,你才敢于擁抱你所有你能夠到的一切,因為你會用心選擇,滿懷熱愛?!?p> 梵傅沒有吃驚李杰背后的故事,因為在梵傅的眼里,那些有故事的人本身就擁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熱愛品質(zhì)。無論李杰、劉戀、張叔叔。
每個人心中都擁有著熱愛,只是壓抑會讓這團怒放的煙火沒有辦法盡情的燃燒,或許失利給了所有人最好的風(fēng),融合著充足的氧分和空氣,讓這團烈火熊熊燃起。我對熱愛如你,如你于失去愛情與信仰,如你于失去事業(yè)與家庭,如你于失去親人與健康,卻依舊敢于擁抱傷痛,追逐日光,放下曾經(jīng)的過往,和我一起分享勇敢的力量。
梵傅用感激的目光,對視著身邊的人,笑容淹沒了門外的皎潔,驅(qū)散了這初冬入夜的第一絲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