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為愛流血
夜色正濃,太尉府中寂靜一片,懷素房中始終亮著燈,她根本沒有辦法安睡,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腦海中就能浮現(xiàn)姜太尉受傷的身體,耳邊便一直回想他低聲的關(guān)切,折磨的懷素翻來覆去始終無法靜心,最終她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一股腦的坐了起來,自從蝙蝠妖死后,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始終一個人游歷人間,她以為自己不會再為誰傷心難過,牽腸掛肚,可沒想到這種久違的感覺在今夜又回來了。
一想到晚飯時他離去時那冷漠的背影心中竟徒增一絲傷悲,懷素環(huán)抱著自己寂寥的坐在床邊抬頭時正好看到月色,這數(shù)十年來她都已經(jīng)習(xí)慣自己一個人了,早就忘記家的感覺了,如果不是再遇蘇戩,只怕如今她仍舊不知在何處飄蕩,又在何處神傷,更不會遇到這么個冤家,不知該對他是恨還是……
終究懷素還是抵不過心中的擔(dān)憂悄然隱身來到姜太尉的房中,素雅干凈的房間中沒有人影,整潔的床鋪仿佛從來就沒有人動過一樣。
姜太尉不在房中,他沒有回來。
懷素匆忙去尋他,可是若大的府中卻始終沒有他的身影,難道他又入宮了?這時懷素看到菲月從一處后院走來,不禁疑惑這深更半夜的菲月去后院做什么?跟著菲月的腳步懷素來到后院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她在府中住了這么久從來沒有注意過原來這后院有一間暗房,若不是跟著菲月,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發(fā)現(xiàn)。
她再次隱身走進這間房中,姜太尉果然在,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供著一個牌位,上面刻著愛妻江氏晚琴之靈位。
姜太尉有妻子?
只見姜太尉一直站在靈位前沉思不語,懷素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傷情的他,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心、他的眼睛、他的記憶都已經(jīng)回到了懷素看不到的過去,這一刻懷素能深切的感受到眼前這個人在痛苦、在悲傷、在思念,這不禁讓她好奇什么樣的女子能讓姜太尉這樣一個風(fēng)流之人念念不忘,相思入骨?
可是……既是妻子,為何靈位不能光明正大的供奉,而要藏在這間不起眼的小屋里,堂堂太尉夫人怎么會是這般待遇呢?
懷素離開了那間屋子,她清楚的知道那里沒有她的位置,甚至她也開始動搖,究竟姜太尉對她的喜歡又有幾分真心?既然在他的心底有一個始終放下的人,那他又能騰出幾分真心給她呢?懷素不禁自嘲,居然是她先動了心。
天亮了,初陽的光輝灑在懷素的身上像是披一層紗羅,姜太尉在屋里站了一夜,而她……竟在屋外站了一夜,菲月來的時候看到懷素在門口不禁嚇了一跳,慌忙將她拉走,“姑娘,你怎么在這,這里你不能來的?!狈圃乱姂阉啬樕珮O差,又看了看天色便問,“姑娘莫不是在這里守了一夜,姑娘風(fēng)寒剛好,不能這么折騰啊?!?p> 懷素?zé)o力問道,“為何太尉夫人要這般偷偷供奉?江晚琴到底是什么人?”
菲月神情蹊蹺,目光飄忽不定,言語也吞吞吐吐,這更加讓懷素確定了江晚琴果然有問題。
“你告訴我實話,我不會跟任何人說。我只是心疼你家大人,不忍看著他這般傷痛悲苦,我若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也好勸慰開導(dǎo)他啊?!?p> 菲月猶豫再三將懷素帶回房中,這才開始慢慢說道,“江晚琴并不是真正的太尉夫人,姑娘也知道大人偏房許多,但正妻之位始終空著,一直未娶,就是為了她。”
“她到底是誰?”
“她是皇后娘娘,是當(dāng)今陛下的親生母親?!?p> 懷素被這個答案驚的半天說不出話,姜太尉與當(dāng)今皇后之間居然有私情?那陛下難道是……
菲月知道懷素肯定這么懷疑便趕緊解釋道:“并非姑娘心中想的那樣,陛下不是大人的孩子,皇后娘娘與大人之間清清白白,如果當(dāng)年不是因為江家為了保住自己在朝中的位置便將女兒江晚琴嫁于皇室,大人也不會與她陰陽相隔,愛而不得了?!?p> “她是怎么死的?”
“大人手握重權(quán)遭小人嫉妒,便上奏先皇誣陷大人與皇后娘娘有染,皇后娘娘為保大人清譽撞死在乾正宮的龍柱上。也正因為如此陛下從小就憎恨大人,覺得是大人害死了他母親,便時常借著各種緣由在大人身上出氣,卸恨?!?p> 懷素苦笑,怪不得,像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可以任由別人羞辱打罵,即使傷痕累累也不忍有一絲一毫的反抗,因為那個人是他最心愛的女子所生,他就是拼死也會護好他的江山,護好他的命。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狈圃陆辛藥茁晠s不見懷素應(yīng)答,“姑娘?!?p> 懷素好不容易回過神,強勉著自己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沒事,你去忙吧,不要告訴你家大人我知道了這件事。”
“姑娘,你臉色不好,我給你請個大夫吧?!?p> “不用,我沒事,只是一夜未睡有些疲勞,我睡一會兒就好了,午膳的時候不要叫我,餓了我自己會去找你。”
“好,那你先休息吧,有事叫我?!?p> 菲月交待了兩句便離開了房間,關(guān)上房門時她還看到懷素惆悵的面容久久不散,她感覺的到懷素是真心關(guān)心大人的,她的悲傷不是因為大人心中有別的女子,而是心疼大人失去摯愛。這一瞬間菲月認(rèn)定了眼前的這個女子,她一定是能夠陪著大人共度余生的人。
……
也不知是姜太尉有意躲她,還是當(dāng)真公務(wù)纏身,那晚之后她們竟有許久未曾見過面,每日她未醒姜太尉便已離府,夜里她已安睡,他卻仍舊沒有回來,如此過了一月余。
這日懷素正在午休,菲月急忙入內(nèi)叫醒了她,“姑娘醒醒,陛下來了?!?p> “陛下?”懷素半夢半醒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哪個陛下?”
“姑娘,陛下來了,快起來接駕?!?p> 懷素猛的驚醒從床上跳下來,“陛下來了,他怎么來了,大人不是入宮去了嗎?”
“大人陪同幾位王爺去南山狩獵了,原以為陛下也去的,誰知陛下突然折了道來這里,而且陛下好像知道姑娘,一來便問姑娘的事情?!?p> 懷素更加驚慌了,“問我?問我什么?”
菲月?lián)u搖頭,咬牙切齒的說道,“一定是有那嚼舌根子的人在陛下面前說什么了,陛下向來見不得大人好,一定是知道大人有了喜歡的人便故意來刁難姑娘的?!?p> 懷素若有所思,她自然不是怕陛下為難于她的,對于妖族來說她雖道行不夠,可對付區(qū)區(qū)一介凡夫倒也不是難事。
懷素在菲月的帶領(lǐng)下來到大堂,這是懷素第一次到當(dāng)朝天子,居然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生的眉清目秀,通體一幅貴人之相倒也是天子氣度,只是略帶著一些頑劣的神情,見懷素來了,二話不說一腳便踢了過去將懷素狠狠踢在地上,嚇的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下求饒。
“你是什么東西,竟敢讓朕在這里等你,你好大的架子,對朕如此大不尊,朕定要重重的罰你。”
皇帝這一腳踢的十分重,而且正中懷素下腹,吃痛的厲害,懷素強忍著的痛跪在那里慢慢道,“民女不知陛下駕到,民女有罪,請陛下開恩?!?p> 懷素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更惹怒了皇帝,狠狠的一巴掌便落了下來,“好大的膽子,朕讓你說話了嗎,你敢忤逆朕,可知這是死罪?”
懷素知道今日這番折騰是免不了了,這皇帝擺明就是來羞辱她,不,是羞辱姜太尉,若是不讓他襯了心,只怕會沒完沒了。
太尉府的人恐怕都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場景了,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個字也不敢說,就連菲月想替懷素說話也開不了口只能低著頭等待這個小皇帝氣出了。
“來人,把她給我拉到院子里綁好了,朕要親自教訓(xùn)她?!?p> 其實懷素要逃不過也就是吹口氣的事情,可如果她逃了這小皇帝斷然不會放過姜太尉,萬一再給他安上個私通妖族,勾結(jié)邪魔外道,那還不知道要怎么折騰呢。
懷素一咬牙,心一狠任由他們?nèi)チ?,綁在柱子上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在想江晚琴死后的這些年他到底是如何熬過皇帝的一次又一次的羞辱,那些鞭子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又在想些什么?疼的到底是身上的傷口還是心?如果江晚琴活著,看到她自己的兒子一遍又一遍的抽打著她用生命去保護的人,她是不是也會痛心疾首呢?
眾目睽睽之下,懷素被小皇帝手里的鞭子抽的滿身血痕,幾次暈厥又被冷水給澆醒了,可沒想到啊,一個那么柔軟的小兔子卻愣是一聲都沒叫出來,所有人都看的出她一直在忍耐,堅強的忍耐,哪怕唇角都咬出了血,她也沒有哭。
傾盆大雨沖刷了院子里的血腥味,就連地上的血跡也隨著雨水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這里從來就沒有發(fā)生過那慘不忍睹的一幕。
夜幕降臨之時,姜太尉回府,也許是久經(jīng)沙場的他有著異于常人的直覺,雖然院子里已經(jīng)看不到血漬,大雨也沖刷了這樣的味道,可他還是聞到了他熟悉的腥味,他凝視著宅子四周,有一種壓抑的情緒隱藏在這個宅子里。
菲月端著剛好沏好的茶迎上來,“大人已經(jīng)回來了,喝些茶休息休息,晚膳立刻就擺,不知大人今天有什么收獲?”
姜太尉一把握住菲月沏茶的手冷冷問她,“今天宅子里出了什么事?”
菲月故作鎮(zhèn)定,“沒什么事啊,大人怎么這么問?”
“在我面前說謊,你知道下場?!苯舅砷_菲月的手,她便重重摔在地上。
“懷素呢?”不知為何原因,姜太尉心里就認(rèn)定一定是懷素出了事,否則菲月不會是這種反應(yīng)。
“姑娘在休息?!?p> “讓她來陪我吃飯。”
“姑娘今日身體不適,剛剛睡下,大人還是不要打擾她了?!?p> 姜太尉立刻起了身匆忙之下連桌子上的茶杯都打翻了,菲月幾乎上撲出去攔他,“大人,大人,您別去了,姑娘已經(jīng)睡下了?!?p> “滾開。”姜太尉一腳踹開菲月,她吃痛站不起身倒在地上。
結(jié)果,幾個丫頭也上來攔,這下姜太尉更加確定了懷素真的出事了,他大步走向她的房間,沿路不知踹了多少人,結(jié)果高大的身影在房門前站住了,因為他看到懷素正微微笑著站在那里等他。
“你回來了?什么事情動這么大怒,他們又哪里惹你了?怎么一回來就到處踢人?”
姜太尉慢慢走至她跟前,上下打量著她,“你打扮自己了?”
懷素莞而一笑,“知道你回來了,自然精心打扮一番了,不知道這身裝扮大人可還喜歡?”
若是不上妝,懷素那張慘如白紙的臉就真的不能看了,所以她不僅上了妝還換了身十分精致的衣裙,連素日不喜歡用的香粉都用上了,目的是為了遮蓋自己身上的血味和藥味。
“你不必費心討好我,做你自己即可?!苯纠淅湔f道,自從那日懷素打算獻身他的計劃敗露之后不知怎的他便不太喜歡她這幅逆來順受,又刻意討他歡心的模樣。
“我倒也不是刻意討好你,只是作為一個年輕的女子,我也喜歡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p> 懷素每說一句話菲月的心就揪一下,一個時辰前懷素的整個身子就像泡在血水里一樣,連碰都沒能碰,她的整張臉都被疼痛折磨的扭曲了,別提說話了,就連眨眨眼睛都痛的不能呼吸。
“既然不舒服,就不要折騰了,去休息吧?!苯纠淅涞恼f完就走了,頭也不回。
菲月眼見懷素進門的那一瞬間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嚇的連忙將門關(guān)起來,“姑娘,你沒事吧,你這樣不行的,一定要請大夫的。”
懷素?fù)u搖頭,“放心,我死不了,就是受點皮肉苦,兩日就能好。”
“為什么不讓大人知道?”
“不想讓那個小皇帝得逞,我就不是不想看到大人難過的臉?!闭f到這里懷素突然又開始笑了,“或許他也不會很難過,但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我就當(dāng)他會難過吧?!?p> 菲月突然大哭起來,“姑娘你傻不傻,大人當(dāng)然會難過啊,大人回來之后連衣服都沒換急匆匆就來找你,他緊張的不得了,生怕你出了什么事,你是沒有看到剛才大人吼我的樣子,他是真的擔(dān)心你啊?!?p> “那我便更不能讓他知道了?!?p> “姑娘,我能問你件事嗎?”
“什么?”
“你心里有沒有我家大人?”
……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也許懷素嘴巴里回答不出來,可是……她的身體不是已經(jīng)給了最好的答案了嗎?